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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丫頭到底怎麼了?我就是隨口開個玩笑而已,就像小時候那樣,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戴着鴨舌帽的少年坐在大巴車靠窗的位置上,一臉糾結地看着自己的手機。

他在猶豫着要不要打通電話給某隻林麒麟。

自從昨天林允兒問了那個什麼有關看初雪的問題被自己捉弄以後,這丫頭就一直給他甩臉色。之前老爹和允珍都在家裡,他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打算現在打個電話過去道個歉。

但思來想去,拿着自己的手機遲疑了半天,少年還是苦惱地嘆口氣,往後靠在大巴的座椅上。

他開不了這口。道歉還在其次,主要是他深知他這妹妹是不可能光靠幾句對不起就可以搞定的。對林允兒來說,一千句的道歉還頂不上一句溫柔的軟話。可問題是,小時候還好,如今大家都十幾歲了,再讓他開口說那些十分肉麻的話,他就感到太過難為情。

“算了……反正就算這次道歉了,我和她的關係也好不起來。”

想起導致自己和妹妹從最初成天膩在一起的親密狀態突然轉變為視同陌路的那件事,少年就狠狠地皺起眉頭,心中愈像是堵着一股鬱氣。

他索性坐正起來,轉頭看着車窗外陽光明媚的風景,打算緩和一下心情。

“各位,我們再過一會兒就要到達全州市區了。那麼趁着這段時間,我在這裡先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全州的歷史文化。大家現在可以看到,全州的城郊基本上陡崖環繞,這也正是它在歷史上經常被作為戰略要地的主要原因……”

一道用擴音器放大的女聲從車頭的方向傳來,少年不自覺地瞟過去一眼。

一名導遊模樣的年輕女人正拿着擴音喇叭,微笑地對自己身邊的一群人侃侃而談。

這是一個準備去全州韓屋村遊玩的旅行團,聽說原本是打算包車的,但他們全團的人也沒能塞滿整輛大巴車,少年為了能夠儘早趕到全州,就買下了剩下車座的一張票。

“也不知道老爹要是知道我沒去光州進行道館的暑期訓練,而是跑來了這裡,會是什麼反應……”

嘴裡低聲自語了一句,少年就把自己的視線重新轉向了窗外。

在車窗外面,交錯而規整的田野邊上,豎著一排排高高低低的電線杆,一眼望去,不少鳥雀立足在上面,再以遠方連綿的一片矮矮青山為背景,陽光無限好。

路邊的提示牌在飛快地掠過,上面越來越小的距離數字,似乎在響應着少年胸腔中漸漸加快起來的心跳。

在向他無聲地宣告着,他正在接近那個他夢中經常想起、卻再也沒有來過的故鄉……

……

“全州有13oo年左右的歷史,雄厚的歷史底蘊使它成為了整個韓國傳統氣息最濃郁的城市之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載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板索里藝術就源於這裡。古代的全州曾是後百濟的都和朝鮮王朝的源地……”

耳邊那道嘹亮中夾着一點刺耳雜音的擴音喇叭聲還在響起,少年背上自己的背包,帶着行李箱,挑選了一個和自己同車的這群人完全相反的方向,準備先找到附近的公交車站再說。

他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大巴停下的地方本就是一個交通便利的區域,走了不到一分鐘就看到了一個公交站。

少年先把自己的背包放到公交站的長椅上,順帶着抬起頭望了一眼公交站上方懸掛的那條巨大橫幅。

“李昌鎬選手……啊,全州的圍棋世界冠軍?”

少年平時的興趣範圍很廣,圍棋也略有涉獵,但眼下顯然不是他以半個老鄉的身份為此感到自豪的時候。

他站在公交車站的站牌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許久,最終還是十分頭疼地抬起手摸摸長出青硬胡茬的下巴。

沒有印象,上面沒有一個地名能勾起他的記憶。

“記得好像是開了一家眼鏡店來着,可是又不記得名字了。而且過去這麼多年了,那個店到底還有沒有開着都是一個問題……”

暫時沒能想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搜尋思路,少年只好頹然地坐在公交車站的座椅上,無聊地左顧右盼。

今天早上在衝動之下,準備趁着自己前往美國之前的這段最後空閑時間,來尋找一下這些年都快被自己遺忘在角落裡的那段記憶。現在看來,這個決定的確是太過草率了。

什麼都沒想好,就背上行囊,瞞着家裡人跑來了這裡,這是一時熱血才會做出來的行為。

少年不怎麼願意承認這種說法,但看目前的狀況,他好像真的逃不過一個“行事莽撞”的評價。他只記得那時候,心裏面像是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催促着自己,於是就在車站的票務人員在大廳里喊出那句“還有誰要去全州”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舉起了自己的手。

“笨蛋……”

他用手搭在額頭上,在遮住頭頂太陽光的同時,也稍稍掩住面上的沮喪之色,整個人往後靠在了公交站的廣告牌上。

bsp;這句和林允兒昨天那句怒罵相應和的話,是在說他自己。

然而片刻後,他又若有所思地坐起來,抿抿嘴,在深吸一口氣後,低聲地笑道:“做得好。”

這句突如其來的稱讚,也是在說他自己。

仔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如果早上他沒有當眾舉起那個手,叫住車站的票務人員,那麼就無法想象,他究竟還得在多久以後,究竟還有沒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裡重新回到這個地方了。

如此想想,他的內心中就止不住地湧出一股難言的慶幸。

他知道,自己是想要回到這裡的。

這與他和養父家裡的事情無關,或許該說是他自己心中的一個執念會比較好一點。

作為一個被領養的孩子,腦子裡還留着對原來家庭的記憶,這本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

好在,這些年來,他在林家過得很好,非常非常的好,好到,他都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乎曾經被拋棄的那點仇恨了。

因為沒有了所謂親人的感覺,所以也就無所謂恨與不恨。

他這次過來,實際上是想要了結自己的一個心愿。

這恐怕也是大多數被領養兒童心中一個相同的好奇吧?

在自己離開以後,原本那個拋棄了自己的家庭,又過得怎麼樣了。

他很想自己去親眼見證一下。

當然,其實說到底,他對自己那位有着血緣關係的父親並不怎麼關心,他真正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另有其人……

“妹妹……”

口中緩緩咀嚼着這個對他的人生而言具有特殊意味的稱呼,少年低頭看着公交車站的地面,青澀而帥氣的臉龐上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

他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了。過去這麼多年,oppa依然記着你……泰妍吶——”

“是……是?”

忽然間,一道好像有些驚愣的柔弱女聲從一旁期期艾艾地傳進少年的耳中。

他聞言一愣,詫異地扭頭看去。

結果,雙眼在剎那間全然睜大起來……

陽光下,留着嬰兒肥的少女在假期中還穿着一身死氣沉沉的校服,她從自己的耳邊摘下一隻耳機,笨重的厚劉海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她的雙眼,在這午後燦爛的光輝中,熠熠地閃着光,宛如這世上最美麗的寶石……

“請問……你剛才是不是、是不是在叫我——誒!你……”

驀然間!

猶如全身的血液都一齊衝上了大腦。

根本沒等少女在疑惑中把話問完,她就看到自己眼前這名戴着鴨舌帽的男生猛地抓起旁邊的那個背包,然後拽着行李箱,低着頭迅跑遠了。

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更沒有理會自己。

“……什麼啊?”

眨巴眨巴眼睛,少女蹙起自己略顯稀疏的眉毛,尚且肉乎乎的童顏小臉上寫滿了愣神。

“這個人……是生什麼病了嗎?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他叫我名字了啊……是聽錯了嗎?”

費解地抿抿嘴唇,少女還是不再去多想在自己生活中突然生的這件小怪事,歪着頭,重新把耳機戴了起來。

把落到肩上的頭撩到背後去,在明亮的陽光中,她胸口的那個名牌在微微折射着光芒:

……

“呼!呼!呼……瘋了……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剛好?!”

距離公交車站大約有幾百米遠的一棵大樹旁,少年扶着樹榦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這不僅是驟然運動帶來的後遺症,更是他在看到少女沒有預兆地就出現在自己眼前所帶來的影響。

第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就彷彿轟地響了一聲……

哪怕時隔多年,哪怕當初也沒能好好再看幾眼,他仍然是一眼把她給認了出來。

幾乎都不用去確認什麼,他心裏面就可以篤定……這就是她!

猝不及防,加之手足無措之下,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近乎奪路狂奔的場面……

休息幾秒後,少年就站起身來,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回頭朝着公交車站的方向望去。

還好,她還在,看樣子她要等的車還沒來。

少年鬆了口氣,緊跟着,他又有些出神地望着遠處那道站在公交車站前的嬌小身影。

一抹說不清的淡淡苦笑就浮現在了他的嘴邊。

“簡直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一切都沒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