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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進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天降大雪,放眼望去一片銀裝。寒風夾雜鵝毛般的雪花,飄飛不止。

“你們都下去,盛參將留下。”管進的語氣分辨不出情緒。

盛陽看着眾人漸次離開,才把敏銳的目光轉向管進:“管大人請吩咐。”

“你坐。”管進一揮手,指了指附近的座椅。

盛陽沒有推拒,很自然地落座。

“你知道如今大同的情況如何?”這句話是問句,語氣卻很平淡,沒有半分疑問,彷彿管進篤定盛陽一定知道那般。

“如無增援,不出半月必亡。”盛陽的確知道。

論抗寒能力,論風雪中的戰鬥力甚至識路能力,他們沒有任何優勢。

韃靼人自小在這樣的冬日中錘鍊,自然強於他們百倍。

“韃靼小王子很會揚長避短,選擇這樣的氣候條件反攻,天時地利都不利於我們。再者言,他們既然有備而來,糧草勢必也是早就準備充足的。”盛陽繼續分析。

“京城會有增援嗎?”管進又問,這句話不似上一句,倒像是在問自己。

盛陽唇角掀起一絲蔑笑,似是嘲諷又似無奈:“等待京城增援,倒不如祈求老天即時停雪,都是虛無縹緲不可依靠之事。祈求雪中送炭,只怕沒等到炭就已經凍死;就算送來了,也只能當錦上添花。所以如今只能自救。”

這個道理,管進何嘗不明白?

十月的事情,他多少都有了解,如今京中局勢如何。他雖沒有親眼看過,卻也瞭然於胸。

就算皇上發了話,只要劉瑜在糧草裝備上稍稍拖延,就能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錯過最佳時機。

至於劉瑜會不會這麼做。會做到什麼程度,都是他們如今的未知數。

因此與其聽天由命,不如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

“我和你一起出城。”管進語氣堅定。

盛陽微愣,很快回道:“大同城還需要主事之人堅定軍心,如果大人也出城,大同很可能會軍心渙散。抵擋不住韃靼的攻擊。”

而且,此去甚是危險,他怎麼能讓阿沅承受至親與至愛都以身涉險的憂心?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前世管進戰死大同,他並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劉瑜一手遮天。他甚至連兵部的檔案都沒有看見。可以說,管進是死得不明不白。

這輩子,他親身經歷,終於明白最可能的誘因,便是這場風雪之戰。

阿沅來大同,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救她父親。

因此他決計不能讓管進出城前去偷襲韃靼大營。

管進猶豫了。

身為一個軍人,他知道兼顧各方穩定軍心的重要性。也知道此戰兇險:“你沒有帶兵經驗。”

這是現在盛陽履歷上的一個硬傷。

前世的事終歸是前世,只有自己和她知曉。

“其餘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假如大人給我一萬人,我就要儘可能保住這一萬人的性命;如果他們有人在戰場上犧牲,不管我立了多大的功勞,犧牲就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盛陽語氣嚴肅,冷銳的眸盯着地面,似乎想起前世那些彷彿已經久遠的記憶。

西北大營從來艱苦。官宦子弟幾乎無人願去。

滿目荒蕪的苦寒之地,不戰而生還者十之*。戰而生還者庶幾。

他垂眸沉默。

管進似有所思,半晌。長嘆一聲:“你也是那一萬人中的一個。”

你也必須保住自己的性命。

管沅聽了衛叔的轉達,秀眉輕蹙:“他們什麼時候出城?”

“今夜子時,世子爺的意思是,如果姑娘想送,便去送吧。”衛叔拂了拂飄上雪花的臉頰。

“多謝衛叔,”管沅頷首,“魚叔,備車馬,去軍營。”

“姑娘,需要帶什麼嗎?”靈修提醒。

管沅搖頭:“什麼都不用帶。”他是最高超的醫者,若有傷病,他手上的葯好過她的千百倍;而論武藝兵法,她更是幫不上忙。

對他而言,她人到,便是足夠。

大同軍營,管沅走到檐下摘下湖藍羽緞斗篷的風貌。

此時正值苦戰,來往將士絡繹不絕,尤其傷者。

管沅嘆息一聲,心想她也不能再呆在後宅坐以待斃了。

“阿沅,”低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盛陽剛從軍械處歸來,發頂眉梢都是銀白,“你怎麼來了?”

管沅轉身望去,美眸含笑:“進屋說吧。”

走進營房,管沅只見桌上堆得滿滿的各種圖冊文案,其餘地方卻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聽說你今夜子時便要出城?”管沅遞了手中素帕過去,示意他掃一掃身上的飄雪。

盛陽接過素帕,指尖相碰時,手上傳來稍縱即逝的那一點輕柔:“是。”

他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怎麼說,告訴她此去兇險,這不是讓她擔心嗎?可若說此去只是小菜一碟,只怕她也是不信的吧?而他又何苦欺騙蘭心慧質的她?

管沅在他書案對面坐下:“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我相信你一定能大勝歸來。”她的美眸里是純然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並非出自安慰鼓勵,而是她本就是那樣相信的。

相信他,能解決一切難題。

盛陽感激地凝視她的笑容:“阿沅,等我回來。”

感激,感激有那樣一個人,一直願意相信你。須知信任是一個人最難的交託,比情更加難。如果她把信任給了你,那就是把一切都給了你。

“這種話回來再說!”管沅撇嘴,“說正經的,我之前讀過一本書。叫做《韃靼東疆考》,裡面說到了一些大漠東部的氣候地形……”她翻着他桌上的地圖,和他一同分析路線、戰策。

屋內很冷,也很安靜。

兩人全副心思投入在即將開始的戰爭上,絲毫未察覺已經走到門口的管進。

“《武經總要》裡面說過。他們用的弓箭射程並不遠,因為坐於馬上發力,能使用的臂力沒有站姿大。”管沅分析道。

“如此說來,這片凍河南邊絕對安全……”盛陽全付心思都放在戰策規划上,神色認真嚴肅。

管進擺了擺手,示意魚叔不要驚動他們。搖頭嘆息地又離開了,心道:自家女兒是個書痴,他很清楚。沒想到這個書痴遇上盛陽這個武痴,竟也能說到一起互有裨益?

看來這門親事,似乎比想象中好。

這回他倒是希望盛陽的孤煞真有用了。命硬一點才能活着回來呀!

窗外飛雪飄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盛陽還要去校場點一遍兵,做好出發前的一切準備,便要準備從東門出城了。

因而管沅也不得不與他在此告別。

“萬事小心就好,照顧好自己,命最重要。”管沅簡簡單單三句話,就叮囑完了。

“我以為你會像我二嬸那樣,沒事也要說半天。”盛陽有些意外地笑了。

“你知道我不是多話的人。難道你喜歡聽人嘮叨?”管沅一副蓄勢待發準備口若懸河的模樣。

盛陽執起她的手,神色認真:“自然不是,你這樣。我很喜歡。”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怎麼的。縴手在他溫暖乾燥的掌心中掙扎了兩下,還是沒能掙脫。

一時間,氣氛尷尬到冰點,盛陽只好道別:“我走了,你等我平安歸來。”

轉身之際。他牽着的手終究還是要放開,卻在下一刻。背後傳來熨帖的溫度。

“你要早點回來。”她的臉頰貼着他冰冷的鎧甲,語意輕柔。

捨不得。是真的捨不得。

即便是勝利,她也明白那是一場苦戰。

更何況還有那種種未知。

她的雙臂環緊他的窄腰,似是不願放開。

萬一放開了,就再也抱不緊了怎麼辦?

百轉千回的萬念,只在一瞬之間。盛陽轉身捧起她微涼的臉,稜角分明的唇壓在她如嬌花的粉唇上。

細膩的啃嚙帶着饕餮一般的不知飽腹,夾雜着他如暴風雪般的情緒,卻又在理智和剋制中回到和風細雨。

他怕弄疼了她,但她清甜的氣息卻讓他一再難以抑制地想要深入。

他才懂得,原來吻一個人,吻自己心愛的人,可以這樣美好,美好到情難自禁。

胸前一雙羞怯的手想要推他,卻並不能撼動他的堅定,反倒多了幾分欲迎還拒的意味。

管沅到現在腦子還是一團漿糊,根本想不起方才是怎樣被他捕獲,成了他口中的獵物。他的吻恰如他的字,鋒芒內斂,刺得她近乎窒息,卻又在這樣的窒息中更加漿糊,甚至失卻了欲要推拒的意思。

天色愈黑,絲絲寒風從窗縫灌進屋內,他終是放開了她的纖腰。

她捂着心口想要壓抑自己的喘息,掩飾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卻只是面若桃花,欲蓋彌彰。含情的美眸別過去,羞惱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盛陽銳利的雙眸此時一片深沉,如同深不可見的淵潭,只是靜靜看着倚在牆邊別過頭去的女子。

“等我回來。”

此時再說這句話,空氣里多了幾分曖丨昧的味道,更顯得頗有深意。

她還未來得及回應什麼,再轉頭時,他已走出房門。未完待續

ps:這段寫了好久呀~不知道是我的作者觀有問題,還是讀者觀有問題,看着看着就會想歪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