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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有什麼高見?”管沅擺出虛心求教的樣子。

楊安譏諷:“看你沒出息的模樣,南北文官對立的主意,鼓動撤職武官的主意,出的這麼好,這時候又蠢到家了!”

管沅撇嘴:大表哥什麼都好,就是嘴上不饒人。

“如今你既然已經和焦家與仁和大公主府劃清界限,就要做好一直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準備”楊安提醒“但這並不容易,這兩家都不簡單,你真準備好和他們一斗到底了?”

“沒有準備好。”管沅十分坦白。

和焦家斗,就是和劉瑜斗。和劉瑜斗,那是一場看不到結果的鬥爭,她怎麼可能準備好?

楊安鄙視地斜了她一眼:“那你膽子也夠大的,這就敢和他們翻臉,小心以後摔得粉身碎骨!”

“難不成你的意思是,要我忍着?”管沅可不信桀驁不馴的大表哥會贊成隱忍不發。

“哼,誰讓你忍着了”楊安冷笑“叫你學聰明點,好好想接下來該怎麼辦!等我從廬陵回來,再看看你想出了什麼對策!”

管沅嘆息一聲:她是該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北風無月,料峭的夜寒意不減。

書房孤燈下,一旁服侍的靈均已支着腦袋開始打盹。

而書案邊,管沅調着墨色,專註作畫。

眉似劍芒,不濃不淡,是精緻的凜冽;

眸如刀鋒,銳利深沉,是冰冷的一瞥。

不帶溫度的神態。卻從分明的唇角流露出緩和,那是她前世所熟悉的——

而如今,究竟是熟悉,還是不熟悉呢?

管沅自己也不確定了。

深吸一口氣,放下筆。她看着這張已畫完的肖像,又長長呼出一口氣。

田野已然模糊,獨獨突出一人馬上英姿,那是一眼回望。

她畫的,是前世最後一面,卻也是今生第一次見。景緻是前世。他的情態卻更像今生。

而她在畫的時候,才清楚地認識到,前世與今生,已經不同了,她不同了。他也不同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想得到〖答〗案。

不知道兄長能否依據這幅畫,大海撈針,把他的〖真〗實身份找出來?

管沅有些迷惘,萬一,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身份十分隱秘的人?

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既然如今她已沒了名分的束縛。她還是想一了前世余願。

即便不能相識,她也希望,知他安好。

窗外極輕的一聲“啪”。打斷了管沅略帶敏感的思緒。

她過去撿回一張箋紙。

本以為會看到什麼重要的情報,卻不曾想只是八個字:寬心前望,一切向好。

還是熟悉的顏楷,寫的卻是寬慰之語,令管沅不由搖頭:這輩子未解之謎太多,這個神秘人也是其中之一。就不知怎樣才能查到神秘人的來歷目的?

窗外,檐牆之下隱着少年的身影。

軒窗推開那一刻。他的心莫名多跳了一拍。

明明身形已隱藏得極好,然而在看見她恬淡面容的那一刻。他還是緊張起來。

火海中她含淚的眼,他至今想起仍是剜心。前世最後的覆滅,她又是如何面對的?

而這輩子,他竭盡全力,卻還是差點沒能護住她

他無聲長嘆,銳利如刀鋒的雙眸定格在窗前倩影。

猶記得他環住她雙肩時感受到的那分單薄,然而如此無助的她,卻撐着傷痛一步步謀劃,用驚世的手筆反敗為勝扭轉劣勢。

但她又承受了多少難言的委屈?

他不敢說自己了解她,卻明白她決然的個性,表面的雲淡風輕,什麼也不能說明。

因此,他才寫了那八個字,在所有人或稱讚她智計絕妙,或幫助她籌謀未來時,他想做的,只是給她一個依靠。

告訴她,風浪都會過去,而他,會陪她一直走下去。

窗前寒風輕拂,管沅的指尖在冰冷的顏楷上摩挲,察覺出其中若有似無的溫暖。

翌日,稀客來訪。

柏柔嘉坐在huā廳,看見坐在輪椅上的管沅,連忙起身想要幫忙:“沅妹妹,我來幫你吧!”

管沅微笑地擺手示意不必:“柏姐姐請坐,我還沒來得及向你道謝,你反倒先來了。”

柏柔嘉自然知道管沅所指何事。她看管沅停在huā廳的几案邊,才復又緩緩坐下:“但我還是愧疚,沒有早些告訴你讓你防範。本來,一開始我就該說的,但提親的消息傳出以後,無論什麼宴請你都不參加,我才拖到那日。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想那麼多,直接來貴府見你”

管沅搖頭淺笑:“若沒有後面的事,我早早知道了又能如何?”

這句話看似什麼都沒有說明,卻含着極豐富的意思——

還是最初的意思,仁和大公主府來提親,定遠侯府不可能拒絕。那時候拒絕,千夫所指的就是定遠侯府和管沅。因此,即便早早知道,管沅也只能應下這門親事。

至於防範,管沅沒有那個心思應付這些。千日防賊,如果當事人沒有警惕之明,她一個局外人再如何努力,終究無用。她總不能直接告訴齊允鈞,焦婉妍心懷不軌吧?

那只會鬧出更大的笑話。

因此,如今這樣反倒最好,她輕鬆了,也免去了世人的指責;雖則名聲受損,卻不似管洛再難翻身,她只消等到傷好,不良於行的謠言必然不攻自破。

本來她以為,此生便是嫁到仁和大公主府,相夫教子,幫扶齊家,碌碌一生。

而現在的變數,她說不上是好事。卻將她眼前的路拓寬了許多,可以讓她靜下心來,好好思考,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無論如何,謝謝你告訴我!”管沅語氣真誠。

柏柔嘉似乎想要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

管沅從她的欲言又止中,看出了她的糾結。

看來,永國公府的人,個個都不簡單。

黃昏時分的清水堂,剛下衙的管洌,有些意外地看到等在那裡的妹妹。

“你傷還未愈。從含露居跑一趟也不容易,有什麼事吩咐底下人來傳話便是。”管洌關切道。

“這件事託付不得旁人,我必須親自來。”管沅語氣極其認真。

管洌看她如此鄭重,不禁擔心起來:“可是發生了什麼棘手的事?”

管沅搖頭:“我只是,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這個沒問題。”管沅一拍膝頭“羽林左衛的人找不到,我再去錦衣衛問,錦衣衛找人最在行,你只消告訴我大致地域,有什麼特徵形貌。”

管沅感激一笑:“謝謝哥,地域我不十分肯定,但此人在京城和廬陵都出現過。形貌我已經畫出。”

她說著展開懷中畫軸,現出昨夜的那張畫作。

管洌定睛看去,卻愣在當場。

妹妹的畫。很清晰,至少人物很清晰。

但正因為如此清晰,他才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若再模糊一些,他興許會懷疑自己,懷疑是不是妹妹要找的人與之太過相似。

然而

“哥,你認識這個人嗎?”管沅看着呆愣的哥哥。不解地問。

管洌急忙否認:“不,不是。”他很想說他不認識,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我只是,覺得此人眼神太過冷厲。你為什麼要找這樣一個人?”

管沅沒有過多懷疑,哥哥性格中本就有一些大條,何況哥哥不會騙她。她只是回答:“他曾經救過我,所以我想找到他,否則連自己的恩人都不知道是誰。”

管洌輕吸一口氣,接過畫軸:“我明白了,京城和廬陵是嗎?我會儘力。”

送走妹妹,站在清水堂門口的管洌神色複雜。

他當然知道畫中的人是誰,但是——

救過妹妹?還在廬陵出現過?

一切都太不正常了,更莫提此人的身份

他應該怎麼辦?就和妹妹說,他找不到?

管洌愈發糾結起來。此事又問不得旁人,他到底該不該說出真相?說出真相,又會對妹妹有什麼影響?

二月十二,又是一年huā朝節。

仁和大公主府,這次沒有如往常一般出來做東,邀請各家小娘子斗huā比詩。

出了縱容焦家敗壞禮義的事,仁和大公主再出面做東,已不合適。

但huā朝節總要延續下去,故而今年出面挑大樑的,是武康伯府杜家。

管沅坐在一樹嫩黃的迎春huā下,手中拿着huā朝節武康伯府發來的請柬,沉思不語。

除卻世事變幻無常,她看到的還有隨先皇駕崩而帶來的一系列勢力更迭:仁和大公主府的漸漸沉寂,和把持內宮的太后一族的逐漸興起。

不過,要不了多久,這些都會被取得皇上信任的劉瑜所替代,到時候,就是閹黨天下。

她能做什麼呢?又該怎麼做?

還有前世戰死沙場的父親,現如今還在大同,她該怎麼去避免?

“姑娘,世子夫人來了。”

靈修的通報,將管沅從苦思中拉了出來。

楊氏走進含露居,在管沅身邊坐下:“腳傷還好嗎?”

“娘親”管沅笑着拉過母親的手“並沒有什麼事,靜養罷了。”

楊氏溫和的眸光看向管沅手中的請柬:“我來就是和你說這件事,今年的huā朝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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