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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朗長官,”

管家用肩膀推開門,平衡着手中托盤,沖廳內旳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天鵝絨椅子上那一個油亮的後腦勺,在轉向後方時擠出了層層迭迭幾道皮肉,露出了一張方方板板的臉。

“你比平時來晚了嘛,”克朗長官說著,抬起一雙陰灰色的小眼睛:“她是誰?”

林三酒此時套在一身臨時找來的僕人裝里,束着雙手,垂着臉,站在管家背後一聲不吭。

“剛剛請來幫工的,”管家笑着將托盤放下,“讓她跟着我,學一下怎麼做事。”

克朗的眼睛上下掃了掃林三酒。“怎麼找這麼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人?看了就不討喜。”

“誒,誒,”管家哪敢亂應腔,轉開話題說:“鎮長已經準備好見您了。”

林三酒將衝上來的疑惑又給按了回去——因為此時管家正擠着眼睛,示意她跟自己一起退出去;二人出了門,他立刻按在旁邊牆壁上,那塊牆壁在原地徐徐轉了半圈,露出了一間狹窄書房。

“你得站到書桌對面去,”林三酒緊跟着管家進了書房後,他小聲說:“要不你也會出現在畫面里。”

畫面?

林三酒還沒來得及問,只見他兩步走近桌旁,從一台龐大的黑色儀器旁拿起一隻遙控器, 對着牆壁一按, 整片牆壁上頓時浮起了一片白光,以及對面房間里克朗長官的臉——這一系列動作他完成得一氣呵成,顯然不知道此前已經做過多少遍了。

管家撲騰一聲坐在椅子上,牆壁另一邊的克朗長官正襟危坐地朝屏幕行了一個點頭禮。“鎮長身體如何?我們都盼望您能再出來講話呢。”

好像在牆壁另一側、克朗所看見的影像中, 出現的不再是管家, 而是一個“鎮長”模樣的人。

在林三酒的盯視下,管家拉過一隻麥克風, 語氣都大不一樣了:“嗯, 最近還是老樣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台儀器上。雖然不懂它的原理,她卻也能猜出來, 對面克朗長官看見的, 肯定是一個“鎮長”模樣的人——聽見的自然也不會是管家的聲音了。

管家與克朗來回講了幾句場面話,就轉到了正題上。

“鎮上今晚動靜不小啊,”他慢條斯理地說。

“是, 從鎮外來了兩個不法之徒,”克朗一臉嚴肅地說,“想要利用莪們鎮上的援救系統,悄悄混進來投毒搞破壞,被我們及時發現了。”

管家在儀器上按了一下,似乎將它暫停了, 抬頭看了一眼林三酒, 小聲說:“我馬上就想個理由,讓他放你們走……”

他話沒說完, 只聽對面的克朗繼續說道:“不過您放心,在我來彙報之前,二人已經被我們擊斃當場了。”

管家的嘴張開了, 但這一次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抓……抓到了?”他好幾秒後才問道。

“是的,而且死了。”克朗點點頭, 神色疲憊中帶着一絲欣慰:“屍體我已經處理了, 我們沒有辜負鎮長與鎮民的信任啊。”

管家茫然無措下, 不由看了一眼林三酒。

“你看我幹什麼, ”林三酒笑了,“你們鎮子從根上就是由無數個謊言構成的, 你很奇怪他會謊報嗎?”

管家轉回了目光,死死盯着儀器,彷彿想要從它身上看見一條出路似的,面色迅速灰白了下去——林三酒忽然明白了。

“你原本是想找機會向他求救的, 對吧?”她低聲問道, “卻沒想到他這麼一謊報, 給你的求助之路堵上了……你說,如果你現在告訴他, 你知道他在撒謊,因為我們就在鎮長府里, 他會是什麼反應?”

她不了解克朗這個人,但從管家的臉色上來看,反應恐怕不會理想。

“我、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管家頓了幾秒,忽然“啪”地在那儀器上一按, 說:“那、那你就給手底下的小夥子們放個假, 早點回去休息!今晚不用值夜防守了。”

管家這人倒是精明, 一見求助無望了, 立時就要賣林三酒一個人情。

“真的不用嗎?”克朗調整了一下坐姿, 倚在靠椅墊上,說:“鎮長,您府上一切都還安全?”

“安、安全的,”管家咳了一聲,重新恢復了“鎮長”的語氣:“怎麼,你不是把威脅都解決了嗎?”

克朗笑了一笑,說:“鎮長,我們也有好久沒見過您的面了。”

這句話一入耳,林三酒無聲無息地立直了身體,四下打量了一圈這個小小的書房。

“自從您父親去世,您接任鎮長以來, 我們就只遠遠見過您一兩次。”克朗一邊說, 一邊打量着身邊的會客室,“如果我今晚能替您鎮守府上,在您身邊聽您教誨指導,那可是我最大的榮幸……”

在管家盯着儀器,全神貫注地想法推拒時, 林三酒悄悄往後退了兩步,來到了門邊。她剛進化不久,五感卻也比常人靈敏了不少;隔着那扇偽裝成牆壁的門,她能聽見外面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許多套在靴子里的腳,正小心地不在地上踩出聲響。

書房裡沒有任何出口;唯一的出口外,她十分肯定,是克朗帶進鎮長府的人。

“不用,”管家仍然沒意識到危機,“我要休息——”

克朗打斷了他。“在半個小時以前,我們的監測系統發現,有外人進了鎮政府。他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等着您的指令,隨時做好準備帶鎮警來保護您,可是等了半個小時,您這兒仍然安安靜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管家突然啞住了。

林三酒回頭看了他一眼,手壓在了書房的偽裝牆壁上。克朗恐怕早就對所謂的“第十七代鎮長”生疑了;在今夜林三酒二人潛入鎮長府,“第十七代鎮長”卻仍舊一聲不吭之後,克朗的狐疑一定已經濃到了讓他甘願冒險試試的地步——他離權力如此之近,所差不過是一掀帘子。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門外的腳步聲、槍械的輕碰聲,已經快要觸及書房牆壁了。

林三酒聽着門外動靜,伸手推開了書房偽裝牆壁——偽裝牆壁像剛才一樣轉開了半個圈,果然立刻激起了走廊另一側幾個陌生的聲音:“有情況!在那兒!”

管家低低驚呼了一聲。

打開的牆壁有一半是伸進走廊里的,等於是給林三酒張開了窄窄的一道屏風;她以偽裝牆壁擋住了對面的目光,後背貼着牆壁,腳步迅速地撲入了走廊深處。

幾乎就在她剛剛以扭身、拐入走廊拐角後的時候, 那道半轉開的牆壁就被人團團包圍住了;管家在書房中的怒喝聲,被突如其來的一連串槍火給切斷了,就像一具人體跌向地面,書房也重新跌回了死寂里。

一雙皮靴踩過了木地板,隨即響起了克朗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

林三酒沒敢停留。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退進了鎮長府的陰影深處,轉頭朝余淵所在的地下大廳跑了出去。

入住新公寓第二周,發現一個事:我家旁邊緊挨着,有一個地下俱樂部。

這種東西不是一般只出現在電影里的嗎,但確實就出現在我家旁邊了,只在周五周六晚上營業,大半個晚上,隆隆響的電子樂就震着我家牆。一牆之隔,這頭的我戴着眼鏡穿着睡褲喝着菊花茶看書,那一頭喝酒談天跳舞,從聲音里都能聽見荷爾蒙。

我被襯托得直接步入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