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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信息量比一樓少多了,彷彿副本也在計算着時間,暗示着結尾即將到來。

除去裝修中的空房之外,二樓還剩下四間公寓;但林三酒只花了四五分鐘就把它們都造訪完了——其中208室的女人似乎因為她不肯幫忙遛狗,十分生氣,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

“求求你了,”

每當林三酒的腳步經過205號房時,那個聲音就會遙遙從屋裡深處響起來,呻吟低號,顫顫巍巍:“我在浴室里摔了,好疼,現在起不了身了,求求你,你能不能進來救救我?”

對傷者進行急救,應該不算是“幫住戶做日常之事”;但就算沒有107中介不知真假的警告——“不要進入沒有中介在的房間”——林三酒又哪會主動走進住戶公寓里去?

“我知道其他住戶會騙你,”205號房的聲音聽上去正處於極大痛苦之中,不斷哀求道:“可是我受傷了,太痛了,需要馬上救治,我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你胡亂說話的。我家沒有出口,我實話都告訴你了,我只是需要你救救我……”

林三酒敲響了203房的門口,裡面立刻響起了一個警惕的男聲:“誰?”

“麻煩開一下門,”她學聰明了,說:“我是檢查煤氣管道的。”

“噢,好的。”

裡面的男人居然這就信了,不知對誰說了一句“你坐着,我去開門”,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之後,接着一雙拖鞋就踢踢嗒嗒地來到了門口,有人給林三酒打開了門。

林三酒反而怔住了。

屋裡點着幾根蠟燭,一隻手機背面衝上,手電光打在天花板上,大半個屋子都是蒙蒙亮的——從格局上,看不見出口。

“進來呀,”那男人催促道。從拐角後的客廳沙發上,還探出了一張年紀相仿的女人的臉,充滿狐疑地掃了一眼門口。

總不能真的邁步走進去……就在林三酒猶豫着該說什麼好的時候,隔壁203房又叫了起來:“求求你,哪怕你進來幫我叫個救護車呢,到時候你就可以跟着救護車一起走了……”

那男人探頭看了看205,嘴角向下扭了幾度。

“我跟你說,”他壓低聲音說,“他只要看見樓里來了個女的,就來這一套。我住在他隔壁,真的是煩死了,心裡總懸着一塊……住在這種人旁邊,我能不擔心我老婆?趕緊把房賣了的好。”

那女人恰好從客廳里揚聲問道:“到底進不進來?”

“對呀,進來嘛,”那男人又催了一句。

“你說你們要賣房?”林三酒提起精神,問道:“你們找中介了嗎?”

“沒呢,我不知道哪個中介信譽高。”那男人頓了頓,忽然抬起頭,眉梢眼角都彎彎地垂了下來,慢慢問道:“……怎麼,你想買這個房子嗎?”

林三酒心中一凜,趕緊一連說了五六個“不”,連“正在考慮”也不敢說;女主人這時也從屋裡出來了,手裡拎着一雙拖鞋,同樣催道:“快進來啊,不要開着門,我不想聽隔壁嚎。”

“我突然想起來我忘帶工具了,”林三酒假裝才想起來,問道:“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我去拿了工具就回來。”

女主人上下看了看她。“你不知道出口在哪,你怎麼進來的?”

林三酒張了張嘴,“我……我忘了。”

女主人頓時“誒呀”了一聲。

“好險!幸虧你找上我家了。你忘了出口的話,可千萬別隨便進別人家,有些人啊,我跟你說,就想騙人進屋裡去,可能是不想住在這裡了,想讓人給他們接盤,又不願意花錢找中介,所以能困住一個是一個,你進去了,他們就可以走了。”

住戶好像給不出什麼新鮮信息了……林三酒點點頭問道:“但你打算找中介賣房?”

女主人聞言也笑了,原本不大的眼睛幾乎眯成了兩條細縫。“我也不找。說不定哪天就有人上門了,願意接手呢……你不是說你忘帶工具了嗎?你可以進來了,出入口就在我家。”

眼看二人接下來只不斷催促自己進屋,林三酒趕緊幾步退開了;二人閉上了嘴,從門口陰影里望着她。205號房裡聽見腳步聲,頓時又叫了起來:“我不是騙你啊!你聽我說,這個公寓的人很會騙人,你是不是要找出口?”

谷最後一句話讓林三酒頓住了腳。

“是又怎麼樣?”

“他們騙人的話,我都聽過,所以我知道他們大概對你說了什麼。”屋裡那人呻吟着說,“你不進來,是因為你相信了公寓住戶騙你進屋之後,你會出事對吧?可是你再想想,你自己不覺得很矛盾嗎?一邊有人說‘出口在居民家裡’,一邊又有人說‘不能進入居民家’,結果兩邊好像還都是真話?”

這話說中了林三酒的心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實是,進入中介在的房間你才麻煩了,因為不管你自己願不願住下,中介都會想方設法讓你住下來,這樣他們才有提成。”

林三酒想到了那一隻被人本踏上的拖鞋。

205抽了兩口涼氣,繼續說道:“實際上你進入公寓住戶家裡,一點事也沒有,我們能拿你怎麼樣?可是呢,這裡的公寓住戶都收了中介的好處,不會讓你隨便找到出口離開的,所以有的鎖門不讓你進,有的故意裝作好像要把你騙進門的樣子,讓你自己懷疑害怕,你就會過出口而不入了。”

他喘息着說:“也就是說,你要是膽量大一點,見門就進,說不定現在早就出去了。”

林三酒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她知道快要沒時間了,意老師在腦海深處已經提示過她兩次了,所剩時間不足四分鐘了;但是現在眼看着公寓已經將所有信息都端給了她,她反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205有一點說對了,”意老師喃喃說,“兩個互相矛盾的條件,不可能同為真話……”

“你要是進來幫我,我就告訴你出口在誰家!”205房的男人近乎絕望地叫道。

“閉嘴!”林三酒怒吼了一聲,聲音在走廊里回蕩着。“我要想想,誰也別說話了!”

彷彿整個公寓都忽然憋住了聲息,靜默下來,從每一個貓眼裡等待着她的下一步。

林三酒咬着牙,站在黑幽幽的走廊里,將照片再一次掏了出來。

受傷男人與中年婦女的信息點衝突了;假如“公寓住戶想騙她進去害她”這一點是假的,那麼101房男人說的“住戶說話有真有假”,就未必是真的了——這可是林三酒目前手裡唯一一個能讓她下判斷的依據。

沒了這一個踩腳石,就等於一切推理判斷都沒了基礎,任何一句話都不比其他某句話更值得信任……所以她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從這麼多混亂矛盾的信息里,先找到一句真話。

被手電光打亮的拍立得照片,實在是太清楚了,簡直好像是拿在手裡的小小一方出口,看了讓人恨不得能從照片里鑽出去。

207的中介——不,她還不能肯定對方就一定是中介——說這張照片上有漏洞……會是什麼?

她怎麼看也不知道漏洞在哪裡。月光的明暗,高牆投下的陰影角度,兵工廠附近建築的一些邊角……看起來都與她記憶中一般無二。

意老師甚至還給她重複了一遍奧利佛當時報給她聽的點單:炸雞堡,中薯條,加一杯可樂——照片里,它們都在地上好好地散着呢,就連薯條的分量、灑在地上的可樂的乾涸程度,看起來也十分合理。

怎麼也看不出漏洞,林三酒焦躁得快要把照片都攥起來了。這是不是意味着沒有漏洞?沒有漏洞,是不是意味着207房說的是假話?

假如207房說了假話,那他甚至未必是中介了。假如他不是中介,那麼202房的女中介、107房的“真話”中介,就統統都不能信任……林三酒趕緊止住了自己彷彿可以無窮無盡進行下去的猜疑。就像一個線頭,一旦鬆開了,整個情況都會被抽筋散骨。

她煩躁得看了一眼照片,就將手電光抬起來,落在了205房門上。

就在這個時候,林三酒頓了頓,手電光重新又回到了照片上。

……她找到漏洞了。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終於被排成了線,又被推倒了第一張;所有的線索都在她腦海里迅速連成了一條線——林三酒知道出口在哪裡了,而且出口的房門沒有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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