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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對於一個人該怎麼吃掉特殊物品這件事,皮娜顯然是經過仔細考慮的。

當林三酒瞪了清久留一眼,又趕緊安撫住皮娜、叫她先別衝動之後,她拿起那件特殊物品一瞧,自己也不由有點哭笑不得,轉頭問道:“你早就打算吃它了?所以才要了這一個?”

皮娜不大好意思似的,小聲說:“也不能說是早就打算好的……它看着好像就很好吃的樣子,你不覺得嗎?”

這話倒不算離譜。

那個特殊物品小小巧巧,正好是一口可以吞下的尺寸;它通體橘紅,圓圓滾滾,摸起來皮肉厚實,正是一個精緻討喜的小南瓜模樣,瓜蒂上還留着一截藤。

“雖然生南瓜很硬……”皮娜看着特殊物品,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說。

“它是個特殊物品,你還想蒸熟了吃?”林三酒又氣又好笑,說:“這是什麼物品?我卡片化看看。”

【順藤摸瓜】

又有瓜又有藤的,這個物品的名字不已經很清楚了嗎,還能是什麼物品。

顧名思義,本物品能為使用者提供一種“追蹤溯源”、“究根問底”的效果。

當這個物品效果發揮在一個人的身上時,伱或許可以看見對方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不知第幾代祖先徜徉在中世紀小鎮里的畫面;當它的作用發揮在一個物品上時,或許你會看見設計者,製造者,材料來源地;它也可以單純地跨越物理空間,比如當你把它作用在落在窗邊的一片陽光上時,你還能順藤摸瓜式地看見散發出這片光的、熊熊燃燒着的恆星(建議不要,容易眼瞎。)

“你的卡片還蠻有態度和脾氣的,”皮娜湊頭過來看了一眼,問道:“我能把我的南瓜拿回來了嗎?”

“你別真的隨便就吃,”林三酒將掌心裡的小南瓜遞給她,提醒道:“它是特殊物品,你的身體無法消化它的話,說不定會出現什麼急症呢。”

“我也擔心普通的吃法不行。”皮娜嘆了口氣,說:“但是我除了一般用嘴的吃法,也沒有別的方式吃過東西啊……”

她的擔憂顯然抵不上吃南瓜的誘惑,一邊說,手中南瓜已經一邊被舉向了口邊,終於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下,輕輕將它放進了嘴裡——總算皮娜還有一點理智,沒有像畫師一樣說吞就吞,一時只敢含着它,臉頰上鼓起了一個包。

“啊?”畫師來了很大興緻,眼睛都亮了,好像皮娜給他了很大鼓舞一樣:“啊!”

林三酒頭也不回,一隻手閃電般向後一伸,就一把按住了他要從衣兜里掏特殊物品的動作;她這才回頭警告道:“那是給你防身用的,你再亂吃東西,我就讓導師給你做剖腹產。”

雖然畫師未必明白剖腹產是怎麼一回事,卻理解了其中警告的意味,怏怏然“啊”了一聲,重新將物品收好了。

“有什麼反應嗎?”清久留趴在桌子上,近距離地打量着皮娜,鼓勵道:“你咬咬試試?”

“熬不動,”皮娜含着南瓜,含含糊糊地說:“我試了。”

“沒有反應就拿出來吧,”林三酒也想不到自己要變成一個照顧口腔期嬰孩的老媽子,說:“特殊物品放嘴裡算是怎麼回事啊……”

皮娜猶豫了一下,卻搖了搖頭,口齒不清地說:“我……我愛鞥鞥。”

說的是“我再等等”?

反正是她的嘴,她的物品,等等就等等吧。

一半是擔心,一半是好奇,林三酒和清久留又在餐廳里坐了好一會兒;皮娜想了許多辦法,一時借用林三酒的意識力,一時將南瓜在嘴裡直接發動,還有一次她向沙萊斯要來了醋,用醋把南瓜泡了好半天,才又送進了嘴裡——特殊物品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她的臉倒是被酸得直抽搐。

差不多可以了吧?

沒等林三酒想好勸她放棄的措辭,卻先接來了一個來自余淵的內部通訊。

“你們來一下駕駛艙,”他的語氣有點古怪,一時令人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情緒,“我們走得不算遠,不過也早已離開存在人類活動的區域了,就算現在有人駕駛飛船跟上來,也要幾小時後才能到達我們此刻的位置,那時我們早就回Karma博物館去了。我也叫了人偶師,你們都來看看現在的情況,如果大家一致同意的話,要不然就在這裡開始吧。”

林三酒愣了愣,頓住了半秒,才意識到“開始”的意味是什麼,不由自主朝一旁沉睡着的大巫女轉過了頭。

清久留也已從桌上爬了起來,正怔怔地看着大巫女;他這樣口齒伶俐、又總沒個正形的人,此刻微微張開了雙唇,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事實上,有好一會兒的時間,餐廳里沒人發出一點聲音。

被硬生生切斷了一截人生的大巫女……魂舍分離之後,在常人難以想象的無望中熬下來這麼多年的大巫女,終於等來了希望?

“還鞥痕么,”皮娜是第一個跳起來打破寂靜的,驚得二人都是一激靈,接連回過了神:“我們外玉啊!”

由林三酒扛起了大巫女,一行人與人形物品都匆匆坐上了懸浮艙,一路可以說是風馳電掣,朝駕駛艙直直而去。

余淵通知人偶師的時間應該不比他們早多少,但林三酒到達駕駛艙的時候,卻發現人偶師早就已經在裡面等着了——他難得看見了林三酒卻仍然一言不發,面色沉沉地坐在單人沙發里,蒼白消瘦的十指指尖輕輕交叉着,抵在下巴上。

駕駛艙中央的前景窗,同時也是一塊大熒幕,此時正靜靜地展開了一片船外的浩瀚宇宙。

目光所及的漆黑太空里沒有隕石,沒有天體;這一個往日里龐大複雜得超乎人類想象的世界,罕有地如沉默柔軟,彷彿最終只是一道長長的幕布,一塊靜寂的鏡面,只倒映出了Exodus這一處舞台上,演員們模糊的倒影。

林三酒咽了一下嗓子,不知為什麼緊張了起來。她從一行人的倒影上轉過目光,這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問道:“誒,元向西呢?他沒來嗎?”

余淵坐在駕駛座位上,聞言將椅子轉了半個圈。

“我之所以在這裡停下來,就是因為他。”余淵臉色和聲音一樣有點古怪,回頭在操作台上點了幾下,隨即朝前景熒幕上一抬手,說:“你們看。”

從熒幕上跳起來的一個小窗口裡,是飛船側面的攝像畫面,右上角還亮着攝像頭編號與位置;林三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看見的是什麼,眯起眼睛湊近一看,這才意識到了——那個小小的、模糊的虛白影子,是一個人。

“那不會是——”她的嗓門登時拔高了幾度。

余淵點了點頭,說:“元向西。”

“這是怎麼回事?”林三酒又急又氣,要是元向西此刻就在眼前,恨不得拿鞋底抽他一頓才好,“他怎麼跑到外面去的?”

“系了根繩子,就出去當太空人了,”余淵木着一張臉說,“結果出去沒多久繩子斷了。”

“那他——”

“還好他不傻,身上帶着你給的通訊器,聯絡上了我,”余淵說到這兒的時候,熒幕上的白色人影還舉起了一條胳膊,使勁朝他們回收招呼,遠遠看去,好像元向西依然玩得挺高興。“你不必擔心,沙萊斯已經放出去了一個懸浮艙,很快就能把他接上了。我跟沙萊斯打過招呼,讓她等我們的信號,什麼時候我們說可以把他接回來,再帶他回來。”

“你也生他的氣啊?”林三酒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

余淵看了她一眼。

“不,托他之福,我停下飛船之後仔細檢查了一下周邊區域……我認為,自從我們上路之後,這裡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可以安全行動的地方了。”余淵說:“元向西的存在很特殊,但他畢竟曾經是一個人。我們誰也不知道梟西厄斯的‘降神’方式,是不是把鬼也囊括其中的……儘管他跟梟西厄斯有關的可能性很低,也還是讓他先在船外待着比較好,這樣一來,就進一步減低了梟西厄斯出現的幾率。”

林三酒看了看人偶師,慢慢問道:“她怎麼說?”

人偶師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漆黑太空上。過了幾秒,他才低低地說:“……她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這個決定,其實無疑是將每個人都置於了風險中;但是既然一開始就同意上船了,自然誰也不會在此時有意見——眼見大家都點了頭,林三酒輕輕地說:“好的,那我們開始吧。”

救回大巫女計劃的行動細節,是他們一行人早已討論過的,也都清楚自己該怎麼辦。

皮娜、余淵和清久留都仔細看過林三酒憑記憶畫出來的“梟”字記號,也都確信自己此前從未見過它——根據林三酒推測,梟西厄斯是一個喜歡在暗處留下記號的人,喬坦斯不會是第一個記憶中存有“梟”字標記的身體管家。

只是小小一個標記仍不夠令人安心。除了林三酒、人偶師和大巫女之外,剩下的人都離開了駕駛艙,去了Exodus的另一頭,各自找了一個有攝像監控的位置;這樣一來,一旦有什麼情況,林三酒就能從駕駛艙屏幕上第一時間發覺不對。

世事總有意外,但林三酒自問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她連升空許可都檢查了一遍。只不過一是那人形許可無法與駕駛系統中斷連接,二是梟西厄斯目前也沒有能“降神”到物品身上的跡象,所以她還是讓它待在了駕駛艙里。

“準備好了嗎?”

她看了一眼人偶師,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一定面色蒼白。

這一刻終於來了。

“是好是壞,聽天由命了,”林三酒朝人偶師輕輕一笑,從“種子”里抓住了老太婆。

比我預想的要長了不少……多年以前昏睡的大巫女,今天終於要重新找回身體了,不管是書里還是書外,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真的我寫起來也覺得很感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