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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三酒定下計劃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一件事:余淵是一個搶手貨。

“你說誰是貨呢,”她剛一說漏嘴,余淵就對此不大滿意地說:“我不跟你一起走,你自己能開走那艘飛船嗎?”

林三酒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開過單人飛行器……”

但是現在一想,好像是沙來斯替她完成了至少一半以上的操作。

“那飛船型號老,款式冷門,操作盤是古董級別的,沒有語音控制和智能電腦。”余淵板着一張臉,問道:“別的都不說了,你知道怎麼啟動它嗎?”

……不知道。

“那你需不需要一個駕駛員?”

儘管余淵的提議有道理,林三酒卻依然不想讓他再主動進入被Karma覆蓋的區域。

現在他們對Karma之力的理解太少了,不知道接觸時長與後果之間究竟是一個什麼關係:是只要接觸一次,未來命運就徹底處於因果業力的掌控之下了?還是碰一次,因果就加深一點?

其他人卻有不同的希望余淵留下的理由。

“怎麼能讓余淵走呢?”

皮娜觀察力極佳,早就看出來幾人之中,唯余淵才是人偶師的處理專家;她一張臉都急白了,先打量了一下遠方的黑色方格群,這才壓低了聲音說:“我們不能做砧板上的魚肉啊,萬一……萬一那個,他心情來了,想要獻祭活人換取能力進階,這裡的活人可只有我們啊?”

一直懶洋洋倚在樹上的清久留,腦袋立刻轉了過來:“獻祭活人?”

“換能力進階?”林三酒都有點愣住了。

皮娜到底是聽了多少傳言和流言啊?

“他對你還算客氣,畢竟你一看就讓人覺得身份不一樣。”皮娜顫着嘴唇,對清久留小聲說:“可我怎麼辦呢,我只是一介奴隸,就算是死了,可能也沒人會多——你幹嘛?我不急,你別動我旗子。重點就不是這個,你放開手啊。”

不是她抱怨自己是奴隸的嗎?

林三酒訕訕地收回了手;她原本是想趁皮娜不注意把旗子抽下來的。

“你看,為了他們的人身安全,你也得留下來嘛。”她沒替人偶師證明清白,正好用這個理由,對余淵勸道,“至於飛船……你可以教我操作啊,反正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飛完這一程就行,哪怕最後我要跳傘出去呢。”

論執着,在場眾人大概都比不上林三酒;余淵跟她你來我往地說了大半天,最後也終於不得不點了頭。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林三酒十分不放心——畢竟命運洪流似乎對她有特殊青眼,最喜歡將她裹捲起來,從同伴友人身邊遠遠沖走。

“我發誓這次不會了,”林三酒摸了摸鼻子,說:“除了開Exodus回來這件事以外,我保證連一眼都不往旁邊看。就算路上有個牌子寫着‘此路通往末日前’,我也絕不走上去。”

“那麼可疑的牌子,本來就不該走上去吧。”元向西插了一句話。

“算了,”余淵長嘆了口氣,“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我有個想法,或許我可以從這裡連接上各處大陸上的信號電波,收集信息,把Karma之力的覆蓋地區確定下來一個地圖……”

林三酒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背上:“這不是很好嘛!走走,上課了。”

在只求入門,不求精通的情況下,她在一兩小時以後,就勉強可以起飛降落了;再輸入坐標,在飛船升空以後就可以開啟自動巡航模式了,難度不算太高——話是這麼說,林三酒也知道,她有膽子在培訓兩小時以後就自己飛單程,主要還是仗着自己是進化者。

等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隨時可以出發之後,她又一次爬上了黑方格,按圖索驥地找到了剛才那一個位置。

“在嗎?”她明知故問道。“我準備去把Exodus開過來……”

裡面自然是一點回應都沒有的。

“清久留從副本里偷偷摸了不少酒,”林三酒活動了一下脖子,說:“要不要讓皮娜給你拿一瓶?正好你們熟悉一下嘛。我這次走不會很久,頂多明天晚上,我就能開着Exodus回來了。那個……你盡量控制一下自己,不要拿他們出氣,行吧?我數過了,我走的時候外面有五個人,我回來的時候也得有五個人啊?”

話說完了,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尤其是頭頂,總像是壓着一層鉛板似的……

在一片死寂中,她慢慢地抬起了頭。

在最高的那一個方格上,人偶師正筆直地立在天幕之下。從他肩上披垂下來的黑色皮袍,正在一陣陣風裡緩緩起伏張合,彷佛下一次舒展時,就會驀然扯裂一塊世界。

他低垂着眼皮,居高臨下地看着林三酒,在漆黑睫毛之間,幾乎看不見童孔與眼白,只有一線深淵般的黑。他面上一絲肌肉牽動也沒有,明明是面無表情的,卻總叫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人偶師正在打量着這一個人世,正等着從它的沉沒與毀滅中獲得愉悅。

即使認識這麼多年了,林三酒也得硬着頭皮,才能繼續說話:“誒?原來你把格子的位置變了啊……”

人偶師冷冷地從眼皮底下看着她,沒出聲。

“那個……我剛才說的,你應該都聽見了吧,”她撓了撓臉,“我讓皮娜給你拿酒來……”

他依然安靜得令人心慌。

沒話找話地說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反應,林三酒試探着準備走了:“那我走啦?”

直到她跳下黑格子,她才終於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見到他的話,立刻告訴我。”人偶師立於半空里,嗓音卻像是貼着後脖頸滑下來的冰。“在Karma之力和他之間……你應該知道我會怎麼選吧?”

這不是一句問話,林三酒忽然意識到了,這是一句真正的、絲毫沒有情面餘地的威脅。

她回頭看了一眼人偶師。

“我明白,”她低聲說,知道他聽得見。不知道為什麼,她又補了一句:“……沒關係的。”

或許他覺得必須要開口威脅自己, 才能稍有心安吧。當林三酒坐進駕駛座,啟動了小飛船的時候,她倒是忽然明白自己那一句“沒關係”是什麼意思了。

哪怕人偶師根本不可能會有這種情緒反應……她也不希望他會因為不得不威脅自己,而感到不舒服。

聯絡器中,余淵的聲音響了起來。“五秒之內,”他說,“你就可以升空了,現在開始計時——”

由余淵的聲音引導着,林三酒駕駛着飛船,在隆隆引擎聲中脫離了地面引力,告別了地面上的朋友同伴,再一次獨自飛向了頭上藍天。

天幕彷佛傾斜下來,形成了一條斜道,將她領入了高空;她一邊回憶着余淵的指示,一邊儘可能地操縱着不斷咳嗽震顫的小飛船,生怕自己會一個不小心,又從同一條斜道上滑下去,砸上地面、化作一團烈火。

余淵似乎一直緊緊盯着飛船的動向,即使看不見機艙情況,也依然能及時做出提醒。“控制爬升穩定度的左側第二排開關,打開了嗎?”

“噢,沒有,”林三酒一轉眼,才發現自己確實忘了,忙伸手去拉開關,“我這就——”

話才開了個頭,她忽然只覺眼前一花。

控制爬升穩定度的開關,彷佛一下子滑向了大陸的盡頭,駕駛艙軟化了,分成了兩半,露出了底下一層層不斷舒展開花的紋理;意老師第一個發現了不對,驚聲叫道:“關上!快關上!”

關什麼?

林三酒轉頭一看,左手好像已經被遺忘在了另一個世界。小飛船從她體內撲了上去,從頭頂滑落了,她忘了自己在哪。

“關上‘空間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