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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戲唱得溫潤柔和,平江的姑娘家說起話來,那就跟水裡掐出來的一樣,這唱起戲來更是如珠如玉,動聽極了。那打扮身段兒,看起來還真有些像越劇,只是腔調不像,於青陌在台上一個字兒也沒聽明白,只知道是平江當地的土話。

好在那什麼《珍珠匣》也不長,只匆匆地過了幾段,一個似是花旦的大大轉了幾個圈兒,伏地不起,爾後就是滿堂的掌聲。張景融叫了聲賞,然後便有侍從前去打賞,台上唱戲的人謝了賞後,才開始下一場。

上一場戲是張景融點的,這場戲就輪到於青陌點了,她當然是什麼也不懂得,只好硬着頭皮隨手點了一出:“《謝皇恩》。”

沒想到張景融聽了卻直笑,笑得跟和蜜蒸出的松糕一樣,甜軟軟、香綿綿的:“青陌,你也不是全忘了嘛,還記得我喜歡看這出。”

呃,她只是無意撞對了,這得感謝上天安排得如此巧合,但是,好好的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笑得跟塊糕點似的:“忘了什麼,也不能忘了景融的喜好呀。”

旁邊的朱槿忍不住腹誹,遞給於青陌的戲單子,上頭寫的全是張景融愛聽的,隨便點哪出都一樣。不過看兩人這表現,真是恩愛無雙,再看旁人的眼神,那真是羨慕眼饞。

而於青陌卻在想,瞧她們倆這樣板戲演得,莫不是張景融特意擺給葉雪沉看的?這個認知讓她很有種衝動,那就是撲上去暴打他一頓,然後再說一句“對不起,認錯人了”,看看他臉上的面具會不會露出裂痕來。

等《謝皇恩》唱完了,就已經是夕陽西下了,擺了晚膳,這生辰宴也就算過去了。只是晚飯過後一看禮單,把她給扎瞎了眼,金銀珠寶什麼的自是不用說,什麼海外奇珍、深山妙藥,撿巴撿巴估計能開個中藥鋪子。

這些人是幹什麼,過生辰送補藥,難道是擔心張景融那啥么,咳……太不純潔了,這段得掐掉。

等她疑惑地拿着禮單問張景融的時候,他老人家回了一句:“這些都是送給你用的,都知道你身子不好,咱們家也不缺金銀錢物,送奇珍妙藥的才算是送到點子上了。來,我看看都有什麼,能入葯的入葯,能入膳的過幾天讓灶房裡給你做了好好補補。”

“不……不用了吧,我最近身子挺好的,頭不暈眼不花,走路也倍有勁兒,頭腦也清醒得很。”她再看了眼手上的禮單,心裡尋思,絕對要讓張景融打消這念頭,要真把禮單上有的全吃下去,得猴年馬月才吃得完啊!

張景融伸手抽走禮單,輕輕地敲了敲她的腦袋說:“是啊,什麼都好,就是從前的事兒,記得的記得,不記得的跟別人的事兒一樣。說到這件事兒,前些日子族裡請了幾位有名的大夫,最近會到平江來。眼看着近伏秋了,該給全府上下請個平安脈,等先給咱們上頭的請過了脈,就會來給你請個脈。”

其實沒這規矩,全是張景融為了不讓於青陌抗拒這求醫問葯的事,要不然哪用得着費這麼大周張。不過這事兒倒也辦得妥帖,恰好老太太、老太爺舊年有疾,秋天調養調養,冬天說不得就好過些。張景融還把這事兒托在了於青陌身上,也是擔心她剛來平江,上下都不親近,所以才讓她擔著這人情。

次日張景融去了官署里,於青陌卻在準備出門的時候,接到了前院送來的帖子,落款處寫的是葉雪沉三個字。通篇帖子,用地是漂亮的小楷,那真是寫得出花兒了,怪不得有個詞兒叫簪花小楷,果然跟花似的么。

“雪沉見過十太太,十太太有禮。”

“葉姑娘多禮。”

她拿着帖子就在猜葉雪沉的來意,難道是來話舊情,可那不是該去跟張景融話么。還是來示威讓自己不好受的,那葉雪沉也來錯了。奉了茶點後,她就開口問葉雪沉為何而來:“葉姑娘到寒舍來,卻不知所謂何事?”

互相客套了沒幾句話,葉雪沉就來上一句:“十太太,那日的戲可演得不錯。”

喲,敢情還是個眼神犀利的姑娘,不過既然張景融要演,她當然不拆他的台,就算葉雪沉再犀利,那也只能變成眼神兒不好。再說演戲又怎麼了,那也是她和張景融的事兒,就樂意天天排戲給人看,怎麼了。不服氣,也找個人演去唄。

不否認,她心裡有點不舒坦,這姑娘明目張胆地上門來,倒有幾分要拆穿她的意思,那她可不能答應:“說得是呀,那日里的班子,可是平江城裡最有名的,那旦角兒可是久也不演了,也是景融有辦法,要不然還請不着呢。”

葉雪沉臉色一變,冷笑着說:“是嘛,想來十太太如果願意拿腔拿調地唱起戲來,定然是要比那角兒更出彩幾分。”

“唉呀,葉姑娘倒是真解得我,在京里,同姑娘們在一塊兒時,我最拿手的除了解連環,就是拿腔拿調地唱幾句京戲。”看着葉雪沉難看極了的臉色,於青陌心裡無比爽快,一邊爽着一邊在心裡念:我就笨,我就傻,就是聽不出來你話里的話,你待咋滴,咬我一口呀。

葉雪沉有點說不出話來了,見過能裝的,沒見過這麼能裝的:“是嘛,那改日里定要換個場子,再聽十太太唱一出,想必會有不少人捧十太太的場子。”

換個場子再聽一出,她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葉雪沉這句話,可說得沒輕重了。光看朱槿的表情她就能領會到,這大概對於官家門裡出來的姑娘來說,是句很過份的話:“呀,原來在平江的閨秀姑娘們,竟然沒那些想起來就瑣碎的規矩禮數么。”

其實……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規矩禮數,反正她的話就這麼說,自打來這以後,她就整天冒險,心一橫起來,什麼話都敢張嘴就來。這習慣,太要不得了,於青陌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滿嘴跑火車,小心哪天跑出鐵軌了,是要出大事故的。

或許是真有這規矩禮數在,葉雪沉臉色又黑了幾分,冷哼一聲,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出了口:“十太太也不用衝著我拿出官家門裡的作派來,十太太也不過是戲檯子上走對了這麼一步,以後會不會出岔子,誰也不知道呢!”

這話就更是過分了,這葉雪沉怪不得進不了張家的門,光是這小家子氣,猴精猴精的老太太就不能讓葉雪沉進張家的大門:“是啊,眼下走對一步沒什麼了不得的,誰這輩子還不走對幾步呢。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所以說啊,人這輩子,關鍵不是走對多少步,而是別走錯那要緊的一步。”

比起打啞謎來,張家那些人才算是高手呢,葉雪沉比起來,只能算是段位低的。應付起來倒也不難,還挺有意思的,完全可以當成生活里的一味調劑來換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