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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水的小太監跟我說明了事情的由來,大致是麗嬪無緣無故被開水燙傷,全身大面積被毀,慘不忍睹。後來有證據指明是銀月,德妃作為輔佐皇后的妃嬪,自然將她帶走對證。

這件事情頗有蹊蹺,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慕含指使,慕含與麗嬪不合本來就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我尋了些新茶,以探望麗嬪的名義進了宮裡,裡面有很多人把守現場。侍衛們齊齊戰列。

銀月跪在大殿中央,狼狽不堪,看起來已經被嚴刑逼供了。

慕含不慌不忙的站在一邊,我居然看出一絲志在必得的神色。

德妃高坐於上位,淺紫宮裝,妝華淡淡鉛成,不怒自威。

“你來做什麼,我聽聞,你與麗嬪的關係可沒有好到相互探望吧。”德妃目光犀利,面上毫無情緒。

“娘娘說笑了,麗嬪愛茶,皇上走前吩咐奴婢將這些新進的茶葉分些過去,誰料這麼不巧,遇上這樣的事情,真真是惋惜……”表面的功夫還需做足,互相給對方一個台階,她也不會太為難我。

“行了,把東西放下就走吧。”德妃不耐煩的擺擺手。

“等等!”

說話的人是慕含。“錦姑娘來的真是巧的讓人懷疑啊。”

我把茶葉放在桌子上,回頭直視她,心裡大概明白她面上的志在必得是怎麼回事,今天這一場,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鴻門宴啊。

她走上前來,圍着我慢慢的走,一邊走一邊細細審視,我索性不動,看她如何。

慕含將手搭在我肩上,順着肩膀慢慢滑下去,停在袖口處,抓着我的胳膊問道:“錦姑娘這衣服上的白色粉末是什麼?”

低頭看去,自己袖口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上白色的粉末,粉末浮在藕荷色的袖口處墨竹繡花上面,墨竹上星星點點的白色痕迹就如外面的細雪飄揚。是麵粉,細看又不是。但很明顯,這些東西是她剛剛塗到我衣服上的。

她用手指抹了些,放在鼻尖下聞了聞,驚訝道:“是磷粉!”

德妃臉色一變,眼中風雲湧起。她用絹布擦拭着鎏金護甲,護甲上的紅藍寶石反射刺眼的光芒。

“太醫,你說之前麗嬪是被什麼燙傷的?”德妃問一邊開方子的太醫,目光卻依舊停留在護甲上,未曾有半分挪動。

太醫停下筆,:“宮人說娘娘在沐浴時,桶中的水突然翻滾,溫度與剛開的熱水無異。臣發現,是有人在桶里撒了磷粉,磷粉遇水自燃,傷到了娘娘。”

“上一次麗嬪要對你使胭脂烙沒有用成,你就懷恨在心?伺機報復?”慕含眉眼上挑,朱唇輕啟,氣勢凌人。

我笑了笑,彈走衣服上的磷粉。“更想伺機報復的人恐怕不是我吧?娘娘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到了這份上,還嘴硬?這次皇上肯定沒辦法為你做主了。”她冷聲道。“銀月,你說!到底是誰指使你去麗嬪宮裡放磷粉?你說實話,我就求德妃娘娘從輕發落,畢竟你也是我涵水閣的人。”

銀月匍匐在地上,灰黑色的宮裝沾滿血跡,聽到慕含叫她,她迷惘的抬頭,牙齒都在打顫。油膩的頭髮沾着些許灰塵,眼睛裡只有懼怕。

“是……”

她說不出來,德妃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你可要常來看我呀,銀月就你這一個親人了……耳邊又響起銀月天真稚嫩的聲音,心中確是冷然一片。人終究是自私的,已經有了一個慕含,就不怕多一個銀月。遇神殺神遇佛**,我再也不會心慈手軟。

“是……是素錦姐姐……是她不願意與我同流合污,是我逼迫她幫我,但她不願意!一起的都是我策劃的,因為我恨麗嬪!她不喜歡我們家娘娘,幾次三番找我們的麻煩,娘娘不在,她就把氣出在我身上,我氣不過才……我拿着磷粉找過素錦姐姐,但她拒絕了,那些磷粉是我抓她胳膊的時候留下的。”銀月說著,眼淚從眼眶中流出。

“你!你胡說!快說實話!不然我也保不了你!”慕含急得臉紅,雙手緊緊絞着帕子。

德妃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對於我們就好象看着一場鬧劇。

“慕美人的表現是不是太過了?”我調笑道。

她氣得一時間無話可說,只能憤怒的坐下。

德妃這才慢悠悠的坐起身來,說道:“這小丫頭不肯說實話,只能再受 些皮肉之苦了。”

銀月顫抖地伏在地上,嗓子里發出哽咽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能做出些什麼,此時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一旦我多說一句話,就會跳入他們為我設計的火坑。

“來人,拉下去二十大板。”

宮裡用的木板都是帶有釘子的,一旦上刑就會使下體血流成河。殘忍之極,不忍直視。

小太監唯唯諾諾的上來,說道:“主子,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德妃一句話駁回了小太監。

銀月就這麼被拉下去,慘叫聲不絕於耳。我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右手不自覺的收緊。

德妃品茶,慕含靜坐,在她們身上,看不到一絲憐憫之心。

過了一會,小太監跑來複命:“主子,她還是那句話……說她一人做事一人承擔……”

“繼續打!”德妃回道。

“娘娘!”我打斷她的話,“皇上賜娘娘德字必然是因娘娘賢德淑良,悲天憫人。奴婢也深以為此,更是以您為榜樣……”

德妃冷冷一笑,說道:“柳素錦,別以為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本宮就不敢拿你怎樣,若是以那小丫頭的供詞,本宮照樣可以治你個包庇之罪!”

“娘娘……人,人已經快斷氣了……”

我沒聽完,就跑出門外,滿地白雪上的鮮紅觸目驚心,她趴在地上,血液在她身下慢慢擴散。

一步一步走近,扶住她毫無生氣的身子,銀月努力的睜開眼睛,咧嘴一笑,就像我第一次見她一樣沒心沒肺。

乾裂的唇流下血跡,蜿蜒而下。

手還未觸及她的衣服,就染了一手滑膩的血。

“素錦……別難受,我不疼。”她伸手為我拂去眉心的細雪。“我每天都等你來看我,今天終於等到了。”

“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看大夫。”

銀月咳出幾口污血,抓住我的胳膊。“你犯不着……犯不着為我得罪她們,我也就是一個將死之人了……”

心裡的一角漸漸瓦解,眼睛有些酸澀,吸一口冷氣就會好了很多。

她顫顫巍巍的在懷裡掏出一對耳墜,是很普通的碎玉石。“這是上次你給我的,本來,我把它當了給我娘治病,好不容易,才贖回來了……你看……”笑容慢慢凝固,我還沒來的及接住,她的手就瞬間滑落,耳墜掉在地上,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銀月……你睜眼看看我……我今天就帶你離開涵水閣好不好?”臉頰貼在她的額頭,餘溫還在。

一雙繡花弓鞋出現在眼前,慕含半蹲下,用極小的聲音說:“真是姐妹情深啊,沒想到,她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跟我一起拉你下水。你憑什麼就有這麼多人幫助呢?”

“為什麼?我不欠你的,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就是要讓你無所依靠,讓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消失!”

“柳素錦,包庇之罪,罰月銀三月。”德妃留下這一句就款款離開,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懷裡的人,漸漸變冷,雪花落在睫毛上,化為水汽。

素錦姐,我是銀月吶……

素錦姐,你快同我講講,圍場有什麼好玩的……

我在這裡只有素錦姐一個親人,姐姐一定要常來看我啊……

心口被壓了一塊石頭,我沒有想過拿真心待她,她只是我在宮裡名義上的朋友,一個寂寞的慰籍罷了。可偏偏是我不想在乎的人,拿着真心待我,而我一心想要對她好的人都背叛了我。

頭頂的雪突然停駐,不再有流進頸窩的雪水。

抬頭看,是撐傘的凜冽。

“幫我叫叫御醫好嗎?”

“若是想哭就哭吧。”

唇角擴散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我不會哭,也不能哭,我不想讓她們看到我懦弱的一面。

銀月不會白死,我要讓這闔宮上下與我們為敵的人為她陪葬。

撿起地上的碎玉耳墜,當初給她耳墜只是覺得這個小丫頭在廚房哭的人心煩,想早早把她打發走而已,這一件事她卻記了那麼久。

玉色石塊沾染上淺淺血色,在手心裡閃爍微弱的光芒。

黯然暮色,飛雪初停。

我把她安葬在宮後面的荒地里,用木牌當做墓碑。

她在宮裡奉獻了自己寶貴的青春,自己珍貴的生命,最後卻連一具棺材都沒換到。

慕含和德妃是為了針對我,以我為擋箭牌除掉麗嬪,沒想到犧牲的是銀月。

對於她們而言,她只是個小小宮女,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生命是比草才卑賤。

我總想着即便身負復國大業,即便要害死無辜的人,也要留些餘地,今日,我再也不會給這些可悲的女人留有一絲餘地,一切都是她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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