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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稀薄,從雲層中透出來。

我換上淡紫色的面紗,隨便綰了頭髮,漫不經心的向書房走去。

沿途路過小徑,有幾棵夾竹桃繁茂地生長着。我突然想起了鎖心,那麼年輕的姑娘,剛剛當上掌事,最終的結局卻是北宇瑾辰一句好生安葬。珉察氏羅玉嫁給了他,換來的是金誅草斷腸而逝,婉娘傾慕他數年,最後得到的結果是無奈輕生,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與他有關的人都會沒有什麼好下場。不過他倒是與我有些相似了,娘親因我而死,暗夜閣的姐妹們也因我而死,柳舒心亦是如此。不同的,也許就是,他不會感覺不安感覺愧疚,而我會。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宣親王府不大,卻十分精緻。也許是因為地勢的原因,夏天十分涼快,人不多,也很清凈。我聽說先帝本來十分疼愛還是六皇子的宣親王,為了方便,給他在皇宮不遠處修了一處宮殿用來避暑,只需要坐船,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只是沒想到先帝突然暴斃,留下的懿旨卻是讓最不受寵的七皇子繼位。這件事情當時在北燕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太后用了好些手段才壓住流言蜚語。

他明明是含金勺子出生,蜜糖罐子里泡大的,為什麼有着這麼涼薄的心?

我去書房時,正好有一些王府的謀士從裡頭出來,看起來都是年紀頗大的老人,最後一位出來的老者看到我,微微點頭致意,我微笑回應,心說自己明明不認識他。

書房裡,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放着許多書,大多都是與兵法有關的。北宇瑾辰坐在榻上,擺了一桌棋局,與自己對弈,身邊只有那個老管家垂眸站着。

我自顧自的坐在他對面,他頭也不抬一下,繼續落子。

我執起黑子與他對弈,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我就被困在死局中,勝負不言而喻。

從小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下棋跟騎馬,所以每次對弈必輸,每次騎馬必摔,連閣里的老閣主都沒話說了。

“王爺倒是有這份閒情逸緻啊。”我嘲諷他道。

他放下棋子,端起茶盞道:“閣主來這有什麼要事么?”

“自然。”我直視他,“素錦從來都不做虧本的買賣,所以這一次要加籌碼。”

北宇瑾辰這才抬眼看我,“加多少。”

“再加一千兩,黃金。”

老管家瞪大了眼睛,急急得回道:“王府又不是金庫!”

我哼了一聲,也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回道:“別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至少,我知道王爺所經營的可比暗夜閣多多了。”

北宇瑾辰也不氣惱,又淡淡一笑,道:“貪慾,人皆有之,只是太過貪心,就要自食其果了。”

我沒想到他也會討價還價,還說的這麼大義凜然,想來他當皇子的時候就應該是撈夠了本錢才對。

“一千兩黃金,是因為我以為一切都順利,這了不包括在王府里所承受的東西。”我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傷口,滿意的看到管家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

“好。”他輕輕放下茶盞,將桌上的棋子一一收回。

“王爺……”管家欲言又止,終究在看到他們王爺擺手後作罷了。

黃昏下落,彩霞染天。

換上雲霞舞衣,輕點額妝,略施粉黛,忽然記起一句煙花小巷的小曲兒:美人如仙,此乃至毒,美人如夢,本是虛幻。溫柔鄉,衣冠冢,此情不過煙花碎。

也許是很多年都不曾上妝,不曾好好的在鏡子里看看自己,而現在,這張臉倒讓我有些不適應。我用左手擋住左頰,半面容顏如夢如幻。我見過的最美的眼睛就是畫中的羅玉,一汪秋水盈盈,而鏡中的自己,那雙眼睛承載了太多仇恨,終究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舞衣長袖,袖子中縫了暗兜,採集清晨最嬌嫩的粉月季,取下花瓣裝進暗兜,桌台上透明的水晶瓶中有五隻色彩斑斕的蝶兒,瓶塞上放置着一條銀鏈子,我將銀鈴鏈系在腳踝,每一步,儘是清脆之音。緋紅的面紗遮住臉上的疤痕,只餘下一對雙眸和額間的一點梅花圖樣。

回頭看見北宇瑾辰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怎麼?不好看?不過這衣裳倒是挺合身的。”我拎起裙擺轉了一圈,剎那間,裙擺的珍珠綻放異樣華彩。

“不穿鞋?”他挑眉道。

“對啊,不穿鞋。”我指了指腳上的鏈子。

他轉頭看了看門口沾着灰塵的青石板小路,沒有答話。

“所以,還請王爺幫素錦一個忙。”我走過去看着他,他轉了轉黑瞳,十分自覺的抱起我。原本我只想戲弄他一下,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抱起我了,眼中依舊是萬年不變的淺淡笑意,看不出情緒。

“如果不出意外,皇上會招你去武陵宮,到時候,她會接應你,你大可全身而退。”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想。

馬車上鋪着軟墊,我扶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過了半個時辰,天色暗了下去,馬車也停在了宮宴所在的景樂園。

下了馬車,看到一池荷花,池子極大,一眼望不到頭。池中央有高台,檯子邊放滿了蓮花燭台和水燈。

我踮腳試了試水溫,踩到了水中木樁,這木樁一直排列到台邊。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只當人憑空站在水上。

“宮宴就擺在榮華池邊,閣主可有把握?”他撫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凜然的氣息更加濃烈。

我點頭,算是回應他。眺望遠方,無盡的城牆。宮,就是一座用金砌成的牢獄。等待那些被蒙了雙眼的人們跳進來,然後吞噬,永無翻身之日。

我彷彿看到華服靚麗的男男女女在自己一手建造的牢獄中狂歡,可悲又可笑。我轉頭問他:“你猜,最後鹿死誰手?”

他淡漠,“無情,無心之人。”

他說的對,無情便是無心,無心便是無懼,無懼,便是贏家了。

各類宮女行色匆匆,掛起無數宮燈,擺上無數佳肴,我坐在鄰水的樹上,被花葉遮的嚴嚴實實。

北宇瑾辰突然喃了一句起風了,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低下頭看他,四目相對,他突然蹙了蹙眉,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背影挺拔,那一身暗紫朝服讓本是溫潤如玉的氣質消失殆盡,銀冠綰起頭髮,完全不像初見時那般隨意。看起來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卻也是滿心城府步步算計。

“迎駕——”一聲尖利的嗓音響徹闔宮上下,仔細看去,所有人都跪拜而下,我看到北宇瑾辰的側顏,沒有絲毫不恭,他把情緒掩的如此之深,要有多大的耐力才可以對世間一切情感都不屑一顧,真的只是為了權勢嗎?

大隊的宮女執燈而來,擁簇着一個人,明黃的錦袍,衣裳綉着祥雲飛龍,系著白玉腰帶,只用鏤空雕花的金冠束髮,我知道,這個人就是九五至尊的皇上。

想來是皇室的人都生的不錯,他也有着毫無挑剔的容顏,近似蒼白的膚色,還有像蘊了一層水汽的雙眸,我不曾想,北燕的皇帝看起來竟然有些羸弱。

他似乎身子不大好,總是咳嗽,宮女為他披上披風,他才微笑着說平身。

宮嬪不多,加上麗嬪,也不過五人而已,若是算上沒來的皇后跟地位低下的沒有資格來的,估計也只有十個左右。天下初定,新帝登基三年,想來後宮應該是不充裕。

燈光交錯,我看見慕含,眉目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傲氣,煙霞色的絹雲形千水裙,,襯起雪白的肌膚,櫻紅色寶石步搖在發間閃耀,一月未見,她就出落得這麼標緻了。

視線右轉,看到一個人覺得無比熟悉,青色錦衣滾雪長衫,眉目俊朗,坐在那裡動也不動,好像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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