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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給你一月的時間,如若你不能活着出來,也勿怪哀家無情。”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嘲諷夾雜無情。

我三拜叩首,默默從慈安宮退出。

剛剛踏出殿門,整個人都快癱軟在地。冷汗不停地從脖頸滲出,融進衣襟。

環臂走回龍承殿邊的寢室,手指扣在門上,方能穩住身形。

九死一生,劫上遇劫,想逃避都難。

推開寢門,臂上一緊,向後轉去,對上了一雙瑩灰色的眸子,像點燃在暗夜的繁星,冷寂而憂傷。

“你瘋了嗎?向母后提出那樣的要求,你難道不知道進了斂獄庫就不能或者走出來嗎?”他酒氣未散,但瞳孔深處卻是一片清明。

皇宮就是一張網,消息如風,傳的比什麼都快。

我掰開他箍着我手臂的手,反問道:“那你想讓我如何?”

他有一剎失神,“我說過,只要你願意……”

餘光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樹叢之間。

太后果然還不放心,派人來監視我。

“皇上!”我將聲音放大,義正言辭。“素錦只是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生活,求求你放過我吧,太后娘娘沒有為難我,請皇上不要徒生心結。”

我一面說著,一面用指甲在他手背上一掐,用餘光示意那人的位置。他怔怔了一會,頓時反應過來,配合地甩袖。

“你一個小小宮女敢用如此不敬的語氣對朕說話,真是反了!天下美人多的是!朕也不缺你一個,不識好歹,那便自生自滅吧!”說罷轉身離去。

我鬆了一口氣,進屋將門鎖好。

從窗戶縫隙中看到那人偷偷摸摸離開,適才平復下來。

走到桌邊,提筆寫下一封簡短的書信,信紙邊塗抹了抽屜中的小罐毒藥,為了以防外一,只要有外人碰了這封信,必死無疑。而閣里的人,自然知道如何處理。

在窗檯邊撒下一把小米,學着鳥叫幽幽發聲,不一會信鴿便飛到窗檯邊。

將信裝好,看着信鴿展翅高飛,這才放心坐下。

疲憊睏倦紛紛來襲,身累,心也累。

伏在桌面上,閉上眼睛。

人生一世,鏡花水月,虛幻一場。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原點,倒不如最初大家皆不相識才好。

再次提筆,腦海里回想在柳府偷學到的方子。

墨點成梅,行雲流水,那捏住輕重緩急後,心情也逐漸平復。

白芷一錢,當歸一錢,蠶沙一錢……

勾勒住最後一個筆畫,方才收手。

滿滿一頁的藥方,每一味基本都是性溫滋補。

若是尋常太醫看也不會挑出什麼錯,這個方子也確實會讓人容光煥發。

但這世界上沒有白送的買賣,葯也是如此。

想要逆天命駐容顏,那必定得付出代價,十香素蕊是這樣,面前的藥方也是這樣。

雖然它會讓人逆時光轉天命,但一定會以自身元氣為消耗,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等元氣耗盡的一天,她加速老去,回天乏術。

想到這裡,禁不住唇角上揚,彎至一個嘲諷弧度。

柳素錦啊,還是那個心腸歹毒,半分不饒人的主。

怪不得不能和他心中的玉兒相比,雲泥之別,如何比較?

蜷縮在床角,閉上眼睛,隔絕了屋中光亮。

不敢相信,不敢探究,宮裡是夢,還是山下是夢,亦或者,連我自己都只是一場夢。

動情果真是世界上最要不得的事,姑姑一再囑咐着,我還是跳進了這個自己挖好的火坑。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着,總之一睜眼,天就亮了。

我還是在四壁圍牆的皇宮,一切已成定局。

隨便洗漱,換上灰黑色宮裝,木簪挽發,素麵朝天。

我已經準備好受苦,準備好進鬼門關,若能活着出來,那便是天意了。

太后身邊的嬤嬤從我手中拿走藥方,一言不發,領着我去斂獄庫。

“嬤嬤可否告知素錦,禮部尚書之女如雪,近來可好?”我遲疑着開口,儘管知道她不會理會。

半晌,沒有答覆。

抱緊懷裡的包袱,冷意侵骨。

“失蹤了,半個月前,宣親王落崖,她也就失蹤了,好像離家出走了,只留下書信一封。”她的聲音不帶情感,冰冷而麻木。

這確實是如雪的作風,她向來魯莽。如今看來,是誓要生下這個孩子了。情之一字,對待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我在昨晚寄去閣里的書信提到過如雪,想讓藍芷幫幫她。也不知道,藍芷能不能收到這封信。

“到了。”她道。

面前是一扇陳舊鐵門,綠漆剝落,鐵鏽橫生。

黃牆幾乎有五人之高,彷彿就是為了打造這所牢籠。

參天古樹遮蓋了所有陽光,留下一片暗影。

跨上台階,門漸漸打開。

陳舊腐朽氣息充斥周身,混合汗水和藥渣味道,令人作嘔。

這裡安靜地可怕,只有一兩個太監掃地,他們的表情麻木而絕望,重複着手上動作,不顧凍瘡破裂。

“呦,這不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么?”一個婦人走過來,眼尖唇薄,眉梢上挑,刻薄地聲音倒是和柳府大夫人有些相似。

我站着不說話,任由她鉗住我的下巴仔細打量。

“世人皆說,龍承素錦,傾國之貌。在我看來,也不過爾爾。只是多了幾分狐媚相罷了。”她笑聲放肆,手上的勁大的驚人。

我知她是此處管事,不敢多言,能忍便忍,反正也不差這一會。

“怎麼不說話?是承認呢,還是不服呢。”她終於放開我,拍了拍手,像是附有臟物一樣,表情嫌惡。“進了斂獄庫的門,就沒有出去的一天了,你可得好生記着。進去吧,有好多活等着你做呢。”

我微微福身,繞過她走進里園。

前院荒蕪,後院卻是熱火朝天,各自帶着不同傷勢的宮人賣力幹活,或洗衣或刷碗,目光獃滯。

而圍繞着他們的主管揮舞皮鞭像趕馬一樣催促他們。

女工卧房是一張足夠睡下二十人的通鋪,乾草鋪墊,一張洗的泛白地被單鋪在上面,棉被有些潮濕,甚至發霉。

最邊間的一處空着,想來就是留給我的。恰巧是最陰暗之地,沒有陽光可以照過來,牆壁還有些縫隙透着冷風。

我暗暗一笑,至少比大牢強多了。

包袱還沒放在床上,突然就被人搶走,原是一幫正在休息中的女工。表情不似外邊那些幹活的獃滯,反而有不符情境的倨傲。

領頭拿走我包袱的是個腰粗臉圓的女子,乍一看,凶神惡煞。“喂,新來的,知不知道新人要遵守新人的規矩,嗯?”

她將包袱丟給後面幾個人,那些女工將包袱打開,裡面的衣服一件件抖落,拾起一枚鐲子,塞進自己的兜里,連那支紅木簪子都沒放過。

我靜靜地看着她們,不說也不動,只覺得好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