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蕭翎坐在外面,北宇瑾辰在車裡一言不發,安靜地可怕。
我坐立不安,一邊憂慮怎麼安排他的去處,一邊愁苦怎麼跟蕭翎交代。
我看他只帶了很少的東西,突然好奇想看看是什麼。手剛放在包裹上,一陣心慌,雖然他應該是什麼也看不見,但我還是有些做賊心虛。
攤開手在他眼前晃了好一會,見他沒反應,才安心不少。
解開包裹,最上面放置的,是離心扣,他似乎一直隨身攜帶着它。除此之外,只有兩件換洗的衣服,都是極為清淡的顏色。
我把東西規規矩矩給他放好,正要把包裹挪回去,還沒把東西放回去這馬車猛然顛簸了一下,我就毫無防備地撲進他懷裡,額頭撞到他的胸口。因他常年練武,結實的像一堵牆,撞得我頭暈目眩的。
他倒是沒什麼反應,我卻尷尬的要死,早知道就不坐他對面了,自作自受。
他伸手扶住我,道:“摔疼了?”
本來想打個哈哈說不疼不疼,但轉念一想,我可是聖女的徒弟,應該有聖女的威嚴才對。
“關你什麼事?管好你自己。”
他慢慢鬆手,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總覺得他略微上揚的唇角是在微笑,但是仔細看去,又什麼都沒有了。
我說完這句話,就掀開帘子跟蕭翎並肩坐在外面。
蕭翎側頭笑道:“怎麼?不多陪陪你的小情郎?我可是給你留足了時間呢,夠你們好好溫存一番。”
果然是步雲宮的老滑頭,一天不知道腦子裡想些什麼,就知道帶壞未知世事的小姑娘。
我強忍着無奈,裝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道:“哪能在這溫存呢,這麼小的地方也施展不開啊......”
蕭翎哈哈哈大笑起來,我別過頭,這句話差點噁心到自己了。
馬車慢慢悠悠走着,我回頭悄悄看一眼北宇瑾辰,他只是靜靜坐着,慢慢轉動手裡的白玉扳指,時間在他周身好像停滯了一樣。
無聲嘆一口氣,我們倆啊,說緣薄,卻總是牽扯在一起,說有緣吧,卻又總是相互相害。
七月末的天氣正熱,路邊綠草叢生,驕陽似火照射在人臉上,睜不開眼睛。
突然想起,八月三日是我的生辰,正是夏花繁盛的日子。不過能記得我生辰的人,除了我自己和逝世的重紫,恐怕就沒人知道了。
時間如流水一樣,馬上就要18歲了,正常人家的姑娘早就該嫁人的年紀,而我只能倒計時自己的生命了。
馬車走的是山路,道路崎嶇,路邊除了雜草還長了奇怪的花,黃蕊紫花,花瓣紋路清晰,每一朵都是七瓣,香味極其濃郁。
我趴在板上,順手摘了一朵。
放在鼻尖細嗅,香味中參雜着中藥味。
我拿着花坐回馬車裡面,片刻之間,花香就瀰漫開來。
“糜紫花?”北宇瑾辰道。
“你知道這花?”我話還沒說完,馬車一陣顛簸,我聽到車夫罵罵咧咧的聲音,似乎是馬兒不太乖巧。
“山上有埋伏。”他道,右手已經牢牢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我還正迷惑不解,只聽見馬兒一聲嘶吼,馬車被帶起來,還好北宇瑾辰反應夠快,帶着我跳下車。
他明明雙眼看不見,還這樣機敏,不得不佩服他。
我們面前是一夥穿着短皮衣的人,他們騎着黑色高頭大馬,即使這麼熱的天也是皮靴裝點,再看看為首的人一臉絡腮鬍子,還有手上的大刀,我基本能猜出應該是這裡的山賊了。
“我們不為難你們,錢留下,人可以走。”
蕭翎饒有興緻地把玩自己的發梢,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把身上剩下的錢和值錢的物件都給扔過去。
絡腮鬍子掂了掂手裡的分量,嗓音渾厚有力:“小姑娘識相,我就不為難你們了。不過,你們得留下馬車,還有這兩匹好馬。”
這兩匹馬是蕭翎找來的,毛色純正,四肢矯健有力,一看就是稀有好馬,如果沒有馬,我們恐怕得走好一陣子了。
孰輕孰重,關鍵時刻也得分清。
我道:“只要你們不傷害我們的人,馬車可以給。”
“爽快!”他們哈哈大笑,在我聽來格外刺耳。
我知道蕭翎武功高強,北宇瑾辰也是人中龍鳳,可是他畢竟受了傷,眼睛又看不見,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要丟人現眼了。
蕭翎瞪了我一眼,好在也沒說什麼。
我想起馬車裡還有北宇瑾辰的包袱,想先進去拿出來。
出來的時候,他們其中一人卻用長刀擋住我的去路,刀刃銀光閃閃,還有幾滴沒有擦拭乾凈的血漬。
我笑了笑,抬頭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打開,如果沒有值錢物件,你們就走。”用刀攔住我的那人道,他臉上有長長的傷疤,眼神里透露着兇狠。
我盯着為首的絡腮鬍子,他不做聲,默認了手下的暴行。
包袱里有一枚離心扣,雖然已經碎成四段,但已經用玉石和銀片拼接修繕,傻子都能看出來價值不菲。
離心扣對他來說很重要,是他父皇當初贈與他母妃的定情信物,也是他曾經贈與我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幫賊人拿去了。
“如果,我不給你們呢?”
“那咱們就只能動手咯。”絡腮鬍子一臉挑釁,眉眼諷刺地看着我們。
我看到北宇瑾辰的劍已經微微出鞘,隨時準備好的模樣。
如果打鬥起來,我們必然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小不忍則亂大謀。
“裡面只是一枚鐲子……”話未落音,面前的人用刀背打傷我的手腕,包袱落地,裡面的衣服撒了一地,包括鐲子,叮噹一聲恰巧掉在地上的石塊。
北宇瑾辰側身出劍,利落地劃破那人衣衫,逼得他連連後退幾步。
我搶先把離心扣撿起來塞給北宇瑾辰,搜遍全身發現自己居然忘帶武器了!
“大哥,他們那麼珍重那玩意,肯定是個值錢的。”被北宇瑾辰打傷的那個小囉嘍被氣的不輕。
絡腮鬍子一個眼神,他們紛紛而上,蕭翎只防守,不攻擊,慢慢悠悠的樣子根本不像是想幫我們。
山賊大多數注意力都在北宇瑾辰和他手上的鐲子這,縱使他再厲害,也畢竟身受重傷雙目失明,不過三四個人就已經讓他吃不消了。
我翻身擋在他身後,五個山賊見我過來,只是形成了包圍圈,遲遲沒有動手。
這個場景像極了我們掉落懸崖前的場景,再一次重演一樣,心口突然劇烈的疼痛。
他們中一人提刀上來,我看清他左撇子的弱點,反手出擊,一腳踩在他的膝蓋骨,只聽嘎嘣一聲,他的骨節已經錯位了。
趁他迷亂喊痛時奪走大刀,有了武器,我自然放心不少,正洋洋得意時,北宇瑾辰突然轉身把我攔在懷裡,他的後背又生生受了一刀。
這一刀,是他替我挨的。
我惶恐,此時此刻,我真正感覺到,他認出我了。
他辨不清方向,只能用身體護着我,不敢貿然出擊,淺淡的衣衫被血水染紅。
有這麼一瞬間,我想逃離他,我怕他認出我,更怕自己會再一次萬劫不復。
“錦兒,別怕。”
他說,錦兒,別怕。
這四個字,讓我忍不住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