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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沒說完,就被小舅在桌子下踢了一腳,他馬上不吭聲了,我沒有說話,似乎在家族裡,花兒這個詞已經成了禁忌,沒人會在我面前提起她,如果她在會不會更好?可是誰又會知道呢?此時的我像是被人戳中了死穴,我氣喘吁吁起來,死死地盯着二叔,二叔沒敢看我的眼,低下頭,找煙,卻發現煙早已抽完,他狠狠地將煙盒揉成一團,丟了出去。

小舅見我們氣氛緊張,忙將自己的煙掏出來丟在桌子上,說道:“好了好了,都少說一句吧!該喝酒喝酒!該吃肉吃肉!”

二叔似乎並不解氣,拿過煙,點了一支,狠狠地抽了一口,說道:“行!不說這個!珉兒,老爺子過世後,給我們每個人留了財產,可是我們卻拿不到這個錢,他委託律師讓銀行將利息按月打到我們卡里,一直到我們六十歲才能全部提出來,沒有錢就沒有裝備!”

他頓了頓,拿起一串烤肉,抖了抖肉上流下的羊油,接著說:“只有唐叔那裡有裝備!可是都別忘了,唐叔在老爺子墳前自斷一臂,發誓永不再回西域!這路子也斷了!我們能怎麼辦?!”

往事歷歷在目,唐爺在爺爺遺體前血濺當場,唐晶那皮開肉綻的視頻,我依然不能釋懷為什麼唐晶要在爺爺金盆洗手那天選擇殺害花兒,一想到那被割斷的繩索我心頭的恨意就涔涔地往上冒。如果我能早點知道唐晶如此狠辣,花兒就不會死,如果當時我能守住繩子,花兒就不會死,如果我能抓住繩子,花兒就不會死。可是一切沒有如果……只剩下心頭那難以壓抑的怒火。

我一摔杯子,呼地站了起來,大怒道:“夠了!銀天養,我告訴你!你就是個懦夫,爺爺在世的時候,你不是一直叫囂着要自立門戶,不是從美國搞來的那麼多裝備呢?你大爺的!你不是本事通天嘛!你不是…….”

我還未說完,二叔一腳踢了上來,我身形不穩,一下從木炕上跌了下去,我忍着痛,一咕嚕爬了起來,後腿用力,炮彈一樣沖了上去,肩膀一低,藉著慣性撞向了二叔的肚子,二叔一不提防,被我撞了個正着,直挺挺地倒向了木炕裡頭,弄得整個小木桌一陣兵兵乓乓。

下一刻,我一下騎到了二叔身上,舉起拳頭,二叔不知何時手裡拿着個瓷盤子,就聽咣一聲,我眼前一花,同時,我的拳頭也到了,就聽噗一聲,我的拳尖清楚地感覺到二叔的一顆牙被我打了下來。

我眯着眼,舉起拳,正要砸,卻被反應過來的小舅一把抓住,小舅大喊道:“你們都停手!停手!”

話音未落,我的肚子上被二叔狠狠地一拳砸中,我一捂肚子,二叔順勢一側一挺,我從他身上倒了下去,而我一隻手還被小舅抓着,我抽不回手,用力一腳,蹬在了小舅胸口,他淬不及防,掉下了木炕。我解放了一隻手,說時遲那時快,藉著小舅的力,反手一拳,砸在了二叔的胸口。二叔哪肯示弱,近距離下,變拳為肘,就要砸在我身上。

小舅此時從木炕下跳了上來,照着二叔也是一腳,他的身子卻壓在了我身上,他大喊道:“別打了!住手啊!”

二叔抄起了最大的盤子,用力地砸向了小舅,小舅背部一吃痛,回身給了他一腳,二叔整個人跌到了木桌上,而我被壓的喘不過氣,雙手一下勒住小舅的脖子,雙手一用力,小舅哪會給我鎖喉的機會,反手扣住我的手指,用力一擰,我吃痛之下,鬆開手,照着倒在木桌上的二叔,又是一腳,他掙扎着站起來,哪想我又是一腳,硬生生地將木桌和他都從木炕上蹬了下去。

小舅見根本無法制止我,雙膝往我腹部一用力,瞬間我的力氣像泄了氣的皮球。但我哪裡會放棄,雙腿猛一往上,順勢一夾,小舅驚訝之下,雙手卻放開了扳着我手指的手,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腿部一用力,小舅被我壓在了雙腿之間。

二叔掙扎着站了起來,猛地撲了上來,就在這時,蒙古包的門打開了,就聽一聲驚呼,我們三人急忙轉頭看去,就見老闆的老婆手裡端着烤羊排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屋子的狼藉和三個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嚇得尖叫了起來。

她的叫聲讓我們清醒過來,都紛紛停住了手,我被壓在最下面,我剛一坐起來,胃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我撲到門外的草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

風吹過身子,一絲涼意,頭上也是一絲涼意,我一摸腦袋,摸到了鮮紅的血,又是一陣噁心,又哇哇地吐了起來。

二叔和小舅也走了出來,小舅在我背上輕輕地拍着,二叔端着個茶水也站在我身後,不知道的人誰會看得出就在剛才我們三個還互毆成一團。

第二節、去意已決

老闆的老婆一邊用維語抱怨着我們把蒙古包弄的一片狼藉一邊快速地打掃着,二叔從車裡取來了急救包,被我包紮着傷口。

老闆的老婆提着收拾出去的垃圾,幽幽地回頭說了句:“要是打架嘛!外面打!屋子裡面不要打!草地裡面嘛!石頭多的很!”

她的這句話不禁讓我們啞然失笑,可是笑聲卻讓我全身一陣痛,二叔的手上也全是血,給我包紮後,也自顧自地包了起來。小舅晃着被我勒痛的脖子,唉聲嘆氣起來。

我掏出被壓的皺皺巴巴的玉溪,每人丟了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二叔點着煙,猛吸一口,突然臉部一抽搐,腮幫子一鼓,接着往旁邊一啐,一顆牙被啐了出去。

他轉頭怨幽地說:“你居然下狠手!大爺的!”

我指了指被打開花的腦袋,也說道:“你不也是一樣!”

小舅一拍大腿,說了一句:“哎呀!酒都灑了!哎呀!我的好酒啊!我和那妞兒都斷來往了,這酒我跟誰找去啊!”

三人都噗嗤一下笑了。

烤羊排上來了,誰都沒了胃口,我們都倚在木炕上,誰也不說話。

我輕輕按了按額頭的痛,說:“咱們怎麼辦?二叔!叔叔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二叔說道:“他以前做過木匠活兒,盤下來一個棺材店!天天和大貓守店的呢!”

我接著說:“要不我聯繫一下尹三爺!或許他那邊有出路!”

一提到尹三爺,我總是想問問他花兒葬在何處,當年正是他埋葬了花兒。可是卻從不告訴我她在哪兒。

小舅接話道:“他鬼影子都找不到,本來老爺子過世之後,我想讓他先過來主持一下大局,人家倒好!直接說你們銀家的事兒我不參合!”

我又想起了大爺爺,忙說道:“那大爺爺沒消息嗎?”

二叔丟掉煙屁股,說道:“老爺子過世前,交代我們不能去找他!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嘟囔道:“我們…..就只能這樣了嗎?”

小舅似乎像下了什麼決心,說道:“我說一下,我……我打算走了!”

我和二叔一愣,忙問道:“走?什麼意思?你干哈去?”

小舅沒敢抬頭,說道:“我在越南有朋友!他們叫我去幫忙!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還沒反應過來,二叔大怒道:“你大爺的!大力!你什麼意思?分家是吧?我爸白把你養了這麼多年!”

大力沒抬頭,說道:“我不想再挖墳了,我不是這塊料!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這半吊子的本事……反正每個月老爺子那都會有一萬多塊到賬,我不如出去闖闖,見見世面。”

二叔不依不饒,說道:“那你就在這個時候走?我和珉兒還有天生怎麼辦?別忘了,我們可是西域最強的隊伍!我不同意你走!你小子敢走!我打斷你的腿!”

大力似乎也急了,說道:“老爺子臨死前怎麼跟你說的,從此之後不再挖墳!你現在繼續挖就是不孝!”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我們每個人的心中。無力反駁!

月夜,冷!山裡的冷隱約可以感受到秋天的降臨。我披着被子站在溪水邊,似乎又看到了,我和花兒第一次在山裡過夜的情景,那晚也冷,她就站在溪水旁,那個微笑讓我難以釋懷。

我看着清冷的月,喃喃地說:“你……還好嗎?”

爺爺過世,小舅要走,叔叔守店,二叔如同瞎貓跌跌撞撞,我無處躲藏也無能為力。爺爺啊!您在天之靈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就看着家族裡一個又一個人離去?!每晚閉着眼我都能想起,您和我們在茫茫的沙漠里找尋那未知的一切,解開塵封千年的秘密。

如今…….

小舅要走的那天,是十一長假的最後一天,他擺了酒席,我全家都來了,叔叔來了,二叔沒來。當小舅說出他去越南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吃驚之下,紛紛勸阻,但小舅似乎去意已決,那晚小舅一直笑着,而我卻在他眼中看到了淚痕。儘管他保證每年都會回來。

或許這樣也好,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

誰,喚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轢

誰,棄我而去,留我一世獨殤

誰,可明我意,使我此生無憾

誰,可助我臂,縱橫西域無雙

誰,可傾我心,寸土恰似虛彌

至今,我依然記得那晚小舅大力的那笑中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