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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原來,當天傍晚下班後,剛剛走出校門參加工作不久的寒江紡織廠財會科出納員梁靜在辦公室加了一個小班,活還沒幹完天已經暗了下來。於是她急急忙忙簡單收拾了一下雜亂的辦公桌,然後拎起自己的白色人造革挎包,下樓直奔工廠的自行車庫,推出自己的那輛天津產飛鴿牌白色26型女車。

騎到工廠大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工廠的一名男技術員,這名男技術員也是大學畢業剛剛分配到寒江紡織廠不幾年。下了自行車和對方打了個招呼後,梁靜正要騎上自行車出廠門,男技術員叫住了梁靜。

梁靜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而且人也長得很秀氣又是幹部身份,所以在她的周圍不乏眾多的追求者,這個男技術員就是其中的一個。

理工科出身的男技術員站在梁靜面前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靦腆地低着頭,看着梁靜腳下那雙黑色拉帶皮鞋,然後終於鼓起勇氣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精緻的鐵盒遞過來。

梁靜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盒黑色的皮鞋油。這盒皮鞋油是當時國內一家知名的鞋油廠生產的,名字叫“黑又亮”。

內向文靜的梁靜心裡暗想,怪不得都說學理工科的不浪漫,如果是學文科的,一定會送給自己一個發卡或手絹什麼的。

梁靜推辭不要,男技術員固執地非要送給她,最後他硬是拉開梁靜自行車車筐里的挎包拉鏈,把這盒鞋油塞進挎包並拉上拉鏈,然後像做了賊一樣轉身跑了。

看着他跑遠的背影,梁靜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嘆了一口氣在心裡暗笑:他用相當於一個月的加班費買來這盒鞋油送給自己,還不如送自己到大馬路上——省錢又有效果。想到自己一個人要在玉米地和工廠大牆之間的那條小路上騎十幾分鐘,她心裡多少有些害怕。

其實梁靜做夢也沒想到,正是這盒“黑又亮”皮鞋油救了她。當然,這其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她的機智和膽量。

劉洪從後面捂住梁靜的嘴並挾持她往玉米地里走的時候,梁靜心裡便知:完了!

她知道,憑自己這兩條腿,是如何也跑不過面前這個蒙面大漢的。也許剛跑出幾步,就會被對方像捉小雞一樣捉住並擰住脖子,後面的事她更不敢想。

劉洪讓梁靜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時,而梁靜依然緊緊地抱着自己的挎包,那是因為這個包里有一本雜誌,雜誌里夾着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一張寒江紡織廠開出的空白支票。

按說,梁靜的工作責任心還是很強的。在當時的那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有很強的工作責任心。所以梁靜一方面擔心自己被傷害,另一方面擔心工廠的這張支票。至於那盒“黑又亮”皮鞋油,早已被她忘得一乾二淨。

劉洪騎着梁靜的自行車往玉米地深處走的時候,坐在後面的梁靜並沒有閑着。最開始她的確是被嚇傻了,但很快她便清醒過來,大腦開始飛快地旋轉。

於是,前面的劉洪一邊用力地蹬着自行車,一邊在心裡想着美事,而後面的梁靜卻偷偷拉開懷裡的挎包拉鏈,取出夾在雜誌中間的支票撕碎並隨手撒在地上。

就在梁靜準備拉上挎包拉鏈的時候,突然指尖碰到了那盒“黑又亮”皮鞋油。看着小路兩側一人多高的玉米地,又抬頭看看灰濛濛的月色,梁靜靈機一動,思考了片刻便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隨着自行車在田間小路上顛簸,坐在劉洪身後的梁靜已經把整整一盒黑鞋油都偷偷地抹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後她又悄悄打開了自己的馬尾辮變成披頭長發。

其實最開始梁靜的想法是很可笑的。她覺得,只要把自己變得很醜、變得很嚇人,面前這個男人就會對自己失去興趣,如果再加上自己的苦苦哀求,也許今天會僥倖逃過這一劫。

但是,當她在自己的臉上塗完“黑又亮”皮鞋油,又打開馬尾辮變成披頭散髮後,她的想法突然變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一個女人,那從額頭一直塗到脖子的黑鞋油就像一張面具,這張面具在月光清冷的黑夜裡可以把任何人變成一個魔鬼。於是,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也許是鬼使神差,也許是活該前面的劉洪倒霉。

猶豫了片刻,她終於咬牙鼓起了勇氣,抬起手輕輕地一拍前面劉洪的肩膀,劉洪停住車並回過頭,梁靜順勢從車上下來。此刻她低着頭,心裡非常緊張,因為她不知道抬頭以後,能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結果當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時,看到劉洪目瞪口呆的表情,她自己也被劉洪的表情嚇得愣住了。

後來梁靜對着發獃的劉洪“嘿嘿”一笑,其實是梁靜看到劉洪可怕的表情後,想“嘿嘿”冷笑一下來嚇唬劉洪然後轉身就跑,但她又害怕,笑不出來。於是心裡想好的“嘿嘿”冷笑變成了半哭半笑,結果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最佳的效果。

任何人都會被嚇死,即使不被嚇死也會變成精神病——劉洪也不例外。

聽完梁靜斷斷續續的敘述,郝建國急忙命人給寒江紡織廠保衛科打電話,讓他們廠保衛科的人立即把廠里認識梁靜的職工帶到寒江重型機械廠保衛處來進行辨認——這個女孩兒究竟是不是他們廠財務科的梁靜。

當天夜裡十二點,郝建國等五名刑警帶着寒江重型機械廠和寒江紡織廠兩家單位的十幾名保衛人員,他們打着手電,簇擁着已經恢復正常的梁靜直奔案發現場。在路上,他們撿到了梁靜跑丟的兩隻黑皮鞋和包。

到現場後,當七八隻手電光一起照在仰面倒在玉米地里的劉洪的臉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確信劉洪死了——而且是被嚇死的。雖然他還戴着作案時的白口罩,但是他的眼睛卻瞪得像牛眼睛一樣大並向外突出,並且那凝固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當時我親眼看到,劉洪那小子死後臉上的表情跟黃衛援死後的表情是一模一樣。而且後來劉洪的屍體拉回公安局法醫室屍檢,也沒有發現任何外傷。”說到這裡,郝建國又點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兩口。

聽郝建國講完,劉浩倒吸了一口冷氣:“誰遇到都得嚇死。大半夜,一個漂亮的大姑娘轉眼間變成了一個只有眼睛、沒有鼻子和嘴的黑面人,再突然露出白牙對你嘿嘿一陣冷笑……”

孟小冬臉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嘴裡自言自語、話裡帶話地說:“這才叫,鬼嚇人,嚇一跳;人嚇人,嚇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