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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師父?”靈琚沒有學過探夢,自是看不見那雙白手,她正準備邁開步子往前走,就一下子撞在了猛然停下的我的腿上,然後抬頭疑惑地看着我。

“探夢”是師父教給我的第一個本領,也是作為捕夢獵人而言的基礎必修課程。通過修養個人強大的意志力,進而去窺探他人的意識,就可以在最平常不過的言談舉止中,發現對方心中的問題,而那些心魔也會同時實體化出現在捕夢者的眼前——就像我當時看到靈琚身上的青鬼戲服一樣。

我猶豫了一下。看這老人家的神態本是精神得很,陽壽未盡,卻無故受到這雙白手的拖累,才會如此老態龍鍾,行將就木,怕是沒有多久的時日了,看樣子這雙白手不是個什麼善茬。我向來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師父的那一套玩意,我也只學了個七七八八,所以我從不會逞強。可我看着靈琚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裡,身上滴着水,手裡捧着小鳥凍得發抖,我就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挪動了腳步,跟上了老婆婆的身影。

錢?怕是不會有了,這老婆婆像是個孤寡老人,自然是沒有什麼存款的。只要她能夠給我們提供個臨時歇腳的地方,讓我們先把衣服烘乾了,就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

老婆婆把我們領進了一戶獨門獨院的小房子,是那種很典型的農村住房,一層有並不寬敞的客廳,堆積了一些穀物和農作工具。二層是兩間卧房,可是都沒有床,直接用草垛和被褥鋪就。能看得出來,老人家平日里就一個人,另一個屋子的鋪蓋都是捲起來的。她行動遲緩地幫我們把“床”展開,然後又抱來了一床被褥,最後又顫巍巍地離開了。

當然,老婆婆做這一切的時候,腳上都是帶着那一雙白手的。

我也趁機觀察了那雙白手,那像是人類的手長時間泡在水裡之後發脹變白的樣子,可是它們的力氣卻很大,幾乎是鑲嵌進了婆婆的腳腕,讓本來就枯槁的老人更顯得脆弱了。

我謝過老人,就坐下來幫靈琚擦她濕漉漉的頭髮。可是這小丫頭卻根本不配合我,鐵了心非要我先去救那隻落入河裡的小鳥。

“靈琚在撿石頭玩,看到小雁從好高好高的地方一下子就掉進了水裡。我怕小雁淹死,所以才踩着石頭去撈小雁,腳下面一滑,才不小心掉進河裡的。”靈琚一邊吸着小鼻子給我講着當時的情景,一邊用小手輕撫着雁雀的身體。

我捧起那小雁一看,竟一時認不出來這是種什麼鳥類。它和我們平時見到的雁雀很不一樣,通體覆蓋細密柔亮的毛,身上綴有褐斑,上體均呈暗灰色,胸部卻又是褐紅色,尾部純白色。它嘴較厚長,跗蹠只上部被羽,喙爪像鐵鉤一樣硬。即便是折了一隻翅膀,也看起來威風凜凜,要不是因為體型較小,我更願意稱呼它為鷹,而不是雁雀。

我沒有救治過鳥的經歷,因此只好憑藉現有的一些枯草樹枝做了一個簡單的支架,將這隻雁雀受傷的翅膀重新扳回來,並加以固定。剩下的,也就只有看造化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靈琚居然對這隻鳥很上心,她生怕小鳥凍着,便小心翼翼地將它揣進了自己的懷裡,時刻暖着它。

“那個,頭髮擦乾了嗎?”我有些擔心,害怕小丫頭着涼。

靈琚頭也不回,仍舊是盯着那隻小雁:“嗯啊。”

我有些尷尬,感覺自己作為師父的地位居然受到了一隻野鳥的威脅。可是這麼想又有些無聊,索性搖了搖頭。

“師父頭髮也幹了嗎?”靈琚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失落,適時地轉過頭來眨着眼睛問我。

我輕輕點了點頭。

靈琚放下了那隻小鳥,然後慢慢挪到了我的身邊對我伸出了雙手:“那師父能幫我扎辮子嗎?”

我低頭看去,小丫頭手上捧着兩枚紅色的橡皮圈。我有些傻眼,看看橡皮圈,再看看靈琚軟塌塌的頭髮,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扎辮子?呵呵,瘋了吧。

“好嗎?”靈琚卻不依不撓,一臉期待地看着我,然後將橡皮圈往我手裡送。

“這……”我嚇得連連後退。我姜楚弦哪裡長得像會扎辮子的人?別說辮子了,我長這麼大,連大姑娘的頭髮都還沒碰過呢。

靈琚忽然笑了,然後自己轉過身舉起雙手,艱難地把自己的頭髮給扎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靈琚就轉身看着我笑嘻嘻地說:“那我以後教師父扎辮子,師父教靈琚醫術,好嗎?”

我一時語塞,什麼醫術不醫術的,我自己也根本是個門外漢,可還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太好啦,學了本領,以後靈琚就可以自己救小雁啦。”靈琚開心地回到那隻小鳥身邊,高興地親了一口那隻野鳥。

我去……小丫頭還挺機靈,把我繞來繞去,尼瑪的還是為了那隻野鳥!

收拾完畢,我準備起身去看看老人家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快要到飯點兒了,我們師徒二人來這裡白吃白住可不行,我最起碼能幫婆婆洗洗菜淘淘米什麼的。這麼想着,我就走下了簡陋的土磚樓梯,來到了院子里的廚房。

跟我所想差不多,婆婆正在彎着腰準備從井裡打水,她顫巍巍地使了好大勁兒才把水桶拉到井口邊,然後看着井沿呼呼喘氣。

我急忙上前接過水桶:“您去歇着吧,要做什麼您就應一聲,我來。”說著,我一把將水桶丟入了井口中,然後拉着井繩慢慢將打滿水的水桶拎上來。

婆婆不說話,遠遠站着看着我。

“婆婆,這水井的水是村外面那條小河的水吧?”我見氣氛有點尷尬詭異,只好沒話找話,就着手邊的水就試圖聊起來。

誰知,本來一直面容安詳的婆婆忽然面露凶光:“井裡是地下水。外面河水的水,喝不得!”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婆婆就轉身去米缸里舀米了。

看來,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樣,這問題還是出在了那條河水上。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試圖從婆婆的口中打探到更多的信息了。這一步,師父叫它“解夢”,也就是拆解對方的心結,根據周邊的異常情況和人物關係,推斷出對方心魔的原因,這樣便有利於對症下藥,畢竟我遇到的都是一些心病,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

師父教我的,也基本上就是這五大步驟了。

第一步“探夢”,利用自身強大意志力去窺探他人心中癥結,得以看到具象化的邪祟;第二步“解夢”,收集信息,打探口風,推斷對方心結所在和如何受冤鬼纏身,好對症下藥;第三步“催夢”,吹響青玉笛,安魂鎮定,讓對方陷入沉睡,便於接下來的步驟;第四步“化夢”,利用阿巴的習性進入對方的夢境,找出作祟的主體並打敗它;第五步“捕夢”,對手在失去攻擊能力之後,讓食夢貘阿巴吞下這些孤魂野鬼,讓它們墮入輪迴,早日超度。這樣,整個過程才算圓滿完成。

可是,往往最困難的一步,就出在這解夢上。

因為那些招染鬼怪附身的人,要麼是身體虛弱、意志力薄弱的老人或者孩子,要麼就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整天提心弔膽心虛而讓那些孤魂野鬼鑽了空子。這第一種到還好辦,至於第二種……他們往往會對你隱瞞一些他們所犯下的錯誤,這樣就導致我無法徹底剖析其中因由,自然就不容易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可是我面前這位神秘的老人家,到底又是因為什麼而對我有所戒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