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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衣着樸素無華,上面尚且有好幾個破洞,卻是三個漢人。

眾人緊繃著的心都是一松,魚幸望了賽雪盈一眼,心生欽佩:“賽女俠身形矍孱,耳力卻如此厲害,遠遠便知道來的是三人。淮陰七秀果然是不可小覷之儕。”

但見那三人排排走下樓梯,來到艙中。後兩人每人的手裡端着一個木盤,盤中各放着好大一塊肉,正蒸蒸冒着熱氣。眾人聞到的肉香,自然是從上面發出了。

走在最前的是個三十齣頭的中年漢子,看了艙中的諸人一眼,問道:“敢問哪兩位是沙勇士昆仲?”

余青方才與諸赫林等人細細說發生之事時,並未提及與魚幸兩人為騙那個扎合里,起了個假名叫做什麼“沙盟”、“沙達”的,這時見他們都是滿臉狐疑,忙道:“我便是了,在這裡。”

中年漢子道:“鯤瞎子的肉煮的熟了,兀良大人吩咐小的給兩位勇士送些許過來。”說著後面兩人走到前面,雙手將木盤聚過頭頂,遞了過來。

魚幸心頭一痛,鯤魚雖然險些將自己和余青弄死在海中,可終究還是載了兩人些許路程。心生凄涼:“逍遙遊里說化而為鳥,怒而飛的鯤魚,卻是假的。”

余青還未伸手去接,遠遠便看到大哥諸赫林遞過來的一個眼神,意是叫他當心,他心中一凜,便不去接,問道:“那你們呢?”

中年漢子道:“這鯤魚之肉鮮美,堪比龍肉海參,食之可以清脾健胃,益壽延年。我等不過是這船上的廚子,下賤之軀,如何能有幸得償?再說了,此次出海之人,共有三萬之眾,即便每人分一小塊,一百條鯤魚也不夠分。”

余青道:“給你們三人吃了便罷,我兄弟二人不要了。”

中年漢子忙道:“不不不,沙勇士兄弟二人是降服鯤瞎子的大英雄,我等不過是下人,如何能無功而享此果?”

余青臉色一厲,道:“我說給你三人便是,囉嗦什麼?”三人見他神色不對,忙低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中年漢子道:“沙勇士,兀良大人千叮嚀萬囑咐,說這鯤魚,你們二人非得嘗一塊不可。”

余青心裡疑慮更重:“難道那兀良巴都從中察覺了什麼端倪,在鯤肉中做了手腳?”忽然發問道:“你是漢人?”

中年漢子不知他突然問這個作甚,點了點頭,道:“不錯,方才兀良大人說了,沙勇士也是漢人。”壓低了聲音,一臉膜拜,道:“兩位英雄心大膽闊,敢與鯤瞎子搏鬥,當真為咱們漢人增添了不少臉面。”

余青道:“既然都是漢人,溢美之詞,那也不必了。”說著朝分布在四個角落的十人一指,說道:“你們過來。”

除了淮陰四秀之外,那六個漢人聽說余青與魚幸赤手空拳在茫茫大海中與鯤魚搏鬥,都對他二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時更不違拗,齊齊走了過來。

余青道:“蒙古人把天下之人分為四等,而咱們漢人是最低一等,你們知曉么?”眾人雙目一垂,顯然都是知道的,已默默應許了。

余青當先問中年漢子道:“我聽你口音,像是江浙一帶的人物,怎地如此膿包,跑到蒙古人的船上來當廚子了?”

中年漢子一張老臉漲成醬紫之色,唯唯諾諾道:“我……我……”忽然淚流滿面,哭了起來。

諸人大感訝異,魚幸道:“這位大哥,你有什麼苦衷,直說便是。”余青道:“是啊,怎麼這般沒出息,說哭便哭?”

中年漢子目光環掃一下,囁嚅道:“我……我不敢說。”余青魚幸心機一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放低,見到距自己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塊長約七尺的木板,走將過去,撿了起來,掌緣在身旁的一塊木板上輕輕一切,但聽得“咔嚓”一聲,木板已從中折斷。這一下舉重若輕,另外的八個人都心頭暗暗吃驚。

魚幸道:“今日在這後艙說的話,誰若傳出隻言片語到了蒙古人的耳中,這塊木板便是榜樣!”八個漢人把頭點得搗蒜似的,都道:“不敢說,不敢說。”

余青清耳醒目,知後艙並無蒙古人走動,向中年漢子道:“說吧。”

中年漢子抹了抹眼淚,這才說道:“小人姓周,家中排行老五,是湖州人,本是湖州城中守城的一名士卒,那一日蒙古大軍攻到城下,便被俘虜了。後來……後來便隨着蒙古韃子北上,從未南歸,其實我就算南歸了,那也無家可歸……”

諸赫林問道:“怎麼?”周老五牙關打顫,一字一句地道:“我的三個哥哥在湖州一戰中被蒙古韃子戕害,老娘也死在了蒙古韃子的錚錚鐵騎之下!”

他這話一說,登時激起了艙內漢人的敵愾之心,接着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幹漢子道:“小人叫做吳海,家住常州,十一歲時參了軍,常州一戰,咱們宋人潰不成軍,我也被蒙古韃子俘虜了,拖曳着北上,老父親被蒙古韃子一把火燒了,屍骨無存!”接着另外的六個人也一一說了。

淮陰五秀聽他們娓娓道來,心中都極為震驚:“原來他們八人皆是被蒙古人俘北上的,情勢所迫,並非是天生的軟骨頭。”

魚幸心裡暗想:“蒙古人攻破襄陽之後,一路揮師南下,不知道受害的有多少個如他們這般的人?師父常說,興亡之苦,皆在黔首之身,果然便是這般。”登時想到了屍骨滿地,哀鴻遍野之景象,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何少陵道:“當日常州城破,蘇州、湖州便望風而降,據我所知,湖州守軍將士,邊有數萬之眾,蒙古韃子既然沒下令屠城,那麼被俘虜的,豈不是有好幾萬人?”

周老五道:“是啊,當日硬氣之人,便在湖州城外,被一一處死了;投降的,便被押送北上,回了大都,編製入了蒙古韃子的軍中。”何少陵又問:“那他們人呢?”

周老五道:“此次出海,船上的三萬人中,便有一萬是咱們漢人。”

眾人聽到這裡,盡皆駭然。南劍飛道:“咱們大宋重文輕武,以致弓弦斷,肥馬死……”看了周老五等人一眼,續道:“咱們宋人的軍隊,自然是紙做的老虎,外強中乾,不堪一擊,蒙古韃子既然東征,想必是去對付遠在海外的扶桑國,我聽說東瀛人精於忍術,人馬雖少,卻都極為強悍。既然東征,不分撥精銳之師,卻帶上這許多漢人作甚?”

余青思索了片刻,“嘿嘿”一笑,道:“好的很。好的很哪。”賽雪盈問道:“六弟,為什麼好的很?”

余青道:“蒙古韃子降服了漢人,若是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便又如何?難得此次東征,乘機讓咱們南人出師,打個頭陣。如此一來,既可以刺探東瀛人的底細,不也除去了蒙古韃子的心頭之患了么?這叫一石二鳥,一箭雙鵰,一計去二慮。”

諸赫林等人聽到這裡,俱已明白瞭然。卻聽得周老三道:“沙勇士之言,恐正應了大蒙古……蒙古韃子皇帝的想法。不過昨日國師的徒孫前來,卻說了一件事,因而此次東征之舉,卻又要往後放一放了。”

諸赫林,何少陵,賽雪盈與南劍飛齊聲道:“布脫?說了什麼?”

周老三道:“我當時正去送上菜肴,隱隱約約聽他對忻都將軍言道,楞特國師已找到了什麼……什麼島……”魚幸與余青脫口道:“滄月島?”

周老五道:“不錯,正是滄月島,敢問沙勇士,那是什麼去處?”餘下的人聽他一問,也都看向余青。

余青道:“我不姓沙,也不是勇士,我姓余……”正要把自己的名頭說出來,但想此人非江湖中人,說了也沒用,反而有泄露身份之可能,便道:“滄月島么,上面是我……”忽然想到什麼,驀然止口,道:“說了你們也不知道,待你們去了,一切便明白了。周兄弟,我問你,那布脫走了沒有?”

周老五道:“原來是余英雄。八成是沒有走的。忻都將軍把那蒙古小子奉為上賓,說什麼不識得路,怕耽誤了消滅殘黨的大好時機,非得讓他留下來不可。後來我便被攆了出來。今晨幾個蒙古韃子將大鯤抬上來,吩咐我們將鯤魚的眼睛,雙鰭小心翼翼切了下來,說是拿去孝敬楞特大師的。我心裡便想,那個布脫大概還沒離開。”

余青道:“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布脫多半真的還在船上。”霍地心頭一亮,說道:“大哥,我有法子了。”

諸、何等人齊聲問道:“什麼法子?”余青故賣關子道:“只是須得隱秘行事,還有周兄弟等人需要聽我們的指揮。”

周老五等人將心一橫,都暗下了決心,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一齊道:“願聽幾位英雄的吩咐!”

余青喜上眉梢,道:“好,不過這件事,還得讓二哥說了算,否則便幹不成。”

‘鐵杖無生’何少陵看着他,滿眼的大惑不解:“六弟,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