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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魚幸只覺得這洞中似乎下起了茫茫大雪,身子冷顫之感,前所未有。就如同魂魄俱散了一般。

蕭萬重死死頂住那老三的背,老婦與那二哥掌力疾催,“嗤嗤”而響,他二人的兩隻手掌便如兩把千斤巨錘,狠狠敲在魚幸的胸口之上,又如兩把利刃,將他的胸口刺了對穿,同時也如同是兩根大冰棍,不斷將寒氣送入他體內。

背上負着泣劍,硬邦邦地硌得自己背脊大痛。

兩股寒氣一入體內,冷癢交加,心肺間猶如爬進了一隻寒冰毒蟲,正猛然噬咬,越來越是疼痛,魚幸想要張口大叫,只可惜渾身沒了一丁點力氣,他手掌奮起周身力一捏,骨骼啪啪啪大想不息,兩條腿往前一蹬,就此暈厥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身子忽而輕飄飄的,飛了起來,似乎在藍天白雲之間穿梭;一忽兒又沉入碧海波濤之中,與群魚嬉戲;忽而全身火熱,似乎落進火爐之中,火舌在周圍噴薄而出;一會兒又身子冷得異常,似乎來到了漫地冰霜之處,全身逗被茫茫大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

一忽兒他看見了許多人——他看見了師父,風尋憂前輩,陸秋煙,凌蘇雪等人,他想伸手打招呼,可是力不從心,難以得遂心愿。他又看見了韓雲,唐虞川等人,他想要從懷中掏出齊倩的吊墜給唐虞川,卻也無力。

他想要張口大喚,忽然有人手指捏在人中,隨即有人道:“四弟……這東西……他吃……不得……他之前體內……就有陰寒……之氣……現在體內……又蓄積……蓄積了三弟的……寒氣……這樣下去……下去,引發……體內之陰毒……會送……送了他……他小命的……”半醒半昏迷之中聽得不甚清楚,可也能判出是那“二哥”的聲音。

只聽另一個聲音道:“二弟……咱們……以他的命……救了……救了三弟之命……說來說去……他都是咱們……四人的恩人……他就算片刻……片刻死去了……也不能……不能讓他委屈……做個飽鬼吧……”這聲音乃是那個老婦人發出的。

緊接着嘴裡給人灌入東西,入喉卻感粘稠,他想要吞咽下去,可喉嚨火辣辣地痛,難以禁受,卻連哼也哼不出來。

驀地喉嚨上一實,似為一隻手掌抵住。又聽老婦人道:“四弟……灌下去!”接着一股柔和之真氣朝着喉嚨傳入體內,也不大痛得厲害,那粘稠之物一股腦兒吞入腹中。

他竭盡全力,想要想來睜開雙目看一看現下境況,可全身軟綿綿的,哪裡有半分力氣?腦袋昏昏沉沉,直比死了還難受數百倍。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腹中似乎滋生出一股熱氣,這熱氣徐徐移動,先從下體,緩緩爬上小腹,又從小腹移經胃肝,沖向喉嚨,麻麻的好生難受,他再也忍受不住,“啊”地一聲大叫,猛烈地顫抖起來。

隨此而後,眼皮有了力氣,慢慢張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帘的,卻是兩個黑黑之物,正咕嚕咕嚕打轉。他大吃一驚,身子往後靠,卻撞得略為疼痛,原來還是在先前的位置,靠在石壁上從未移動過。

這咕嚕咕嚕大轉的,乃是一人的兩隻眼珠子。那人正是蕭萬重,他見魚幸有了舉動,大聲叫道:“咦,大姐!二哥,這小子還沒死,他睜開眼睛啦!”

“呼呼”兩聲,兩個人影一左一右,掠將過來,同時問道:“什麼?”話音甫落,已挨到魚幸身前。

魚幸張大嘴巴,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老婦問道:“小英雄,你要說什麼?”將耳朵貼在他嘴唇邊。她三人將“秦老三”體內的寒氣盡數渡到魚幸身體之中,使得秦老三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是故對魚幸抱感激之心,因而尊稱他為“小英雄”。

縱然老婦人內力修為深厚,卻也只聽得“咿呀咿呀”的輕微聲,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些什麼。

老婦叫道:“四弟,你去照看好三弟,二弟,你來幫我,再替他輸一些真氣,看看他想要說什麼。”那幽幽聲音的“二哥”道:“好!”兩隻手掌同時貼過來,將真力輸入魚幸體內。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魚幸但覺身子有了些力道,弱弱地說道:“我……我,我好癢!”

老婦人問道:“什麼?”魚幸抬起手掌,往小腹上撓抓了數下,哼道:“好癢!好癢!”兩人手掌仍未離他身子,源源不斷將內力送出,老婦人伸出另一隻手,將他小腹處的衣裳扯開,低眉看瞧,並未發現異常,又問:“怎地了?”

衣衫給她扯開,魚幸略覺好受些,但兩人輸過來的真力一進身體,卻如同火一般亂竄,令腹中有如油煎火燒,翻滾不已。

魚幸央求道:“兩位……請……請停手吧……我……我難受……難受得緊……”只說完這兩句話,眉目一垂,似要暈厥。

兩人都不違拗,一同撤掌,四隻眼睛死死盯着魚幸。

見魚幸半晌不言不語,只雙眼突出,迷茫無力,老婦人又道:“小英雄,你說話。”

魚幸才道:“我……我全身……全身腫了……腫了么?”兩人聽他一說,四下端詳,並未發覺異處,大是驚訝,一同問道:“什麼?”

魚幸說道:“我只覺得……覺得自己難受……難受得緊,一忽兒冷得異常,一忽兒又……又全身發火……就如現在……我的手臂……大腿等處……彷彿已粗腫了……起來,好生……難受!”說罷就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衣裳給掀開,他就覺自己略微好受一些,但過一會兒,又難受得不能自已。

老婦與那“二哥”皺了皺眉頭,一同回過頭來,邁步走到洞壁的另一邊,老婦道:“二弟,如何是好?”

那“二哥”道:“大姐,這小子沒有幾日可活了。三弟之前不也是這樣子么?咱們若是往他體內輸入內力,他體內寒毒方才能夠抑制,但每次輸入之後,他都要雙手亂舞,說自己難受得緊。”

頓了一頓,又道:“咱們二人真氣何等厲害,三弟乃是武學修為中的翹楚,尚且難以忍受,這小子沒什麼功夫,內力蓄積在他體內,終究是不妥當的。”

“你是說咱們渡過去的內力在作祟?”老婦似有所明白,問道。

“正是,這種渡功之方法,讓他體內真氣不能外泄,輕則令他身受重傷,全身癱瘓,重則致命,除非……”那“二哥”說到這裡,驀然止口。

老婦忙追問道:“除非怎地?老二,咱們雖然不知道這小子是什麼來頭,但他是咱們的恩人,若能兩處保全,既保住三弟性命,也不讓他死,那是最好不過了。”

老二道:“除非咱們再次運功,將他體內真氣全然拔出,他才可活命。”

老婦不明所以,問道:“怎麼拔出?”老二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以的,二弟身上的寒毒已渡過去了,咱們若要將他體內真氣拔出,這寒毒便要順着襲過來,那時受苦的也是你我二人。”

老婦聽到這裡,心中恍然,回首看見魚幸兩隻手亂舞,歇一會兒,又舞將起來,如痴如狂,看也難受得厲害,登時凝然,半晌也不說一句話。

再看看不遠處的石桌子上,老三端坐其上,神色變得好了許多,頭上正冒着蒸蒸水霧,蕭萬重伸手抵在他背心,運功助他歸元調順。

她看了一會,忽然道:“二弟,就再沒兩全其美之法了么?”

老二搖頭道:“沒有了,咱們五人之中,必有一人要死。大姐,咱們四人被困七年,不見天日,三弟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你就勿要去管這許多了。常言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七年來,‘煙柳琴簫’已非君子,也不是丈夫,只要能夠好好活着,什麼手段都能夠用出來。”

老婦人身子微微一抖,隨即心子一硬,道:“好,二弟,就依你說的吧,他若是死了,咱們好好安葬他,也就是了。不過在他活着之時,好生對待他幾日。”

老二說道:“好。”兩人商議已定,徑直走到石桌子旁,同時伸出雙手抵在老三的左右二肋下,過了半個時辰,老三緩緩睜開眼來。

兩人面露喜色,一同叫道:“三弟!”蕭萬重聽得呼聲,一步躍到桌子前,歡呼道:“三哥,三哥!”

那老三朝四周打量了片刻,滿臉狐疑。老婦示意老二撤手,對着老三微笑道:“三弟,你試着運運功,看看‘梁門’、‘太乙’兩處穴道可還有寒氣阻塞?”

老三點了點頭,閉目運功,過了半晌,這才睜開眼睛,滿面欣喜,疑惑道:“怎麼……怎麼……沒事了?”

老婦又問:“當真么?那‘氣戶’、‘屋翳’兩處穴道可還疼痛,你不要着急,徐徐運氣試一試。”

老三依言運了一會氣,又道:“似乎……似乎……沒有了!”聲中顫顫,顯是驚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