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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待魚幸自己領會了片刻,又道:“五位之中,尚缺西中兩位。這兩套劍法,叫‘銳金劍’與‘厚土劍’,我也一併說了給你聽。”從他手中接過‘泣劍’,先佔正中,使了三十六招,又佔西方,使了十八招。魚幸全神貫注,仔細看了。那女又將“銳金”“厚土”兩套劍法的精義說給了他聽。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那女子問道:“記住了么?”魚幸道:“前輩所說的劍訣,我已全部記在心裡了。”那女子道:“好,總共是一百八十九招,你過去使一遍出來我看看!”魚幸應了聲“好”,接過長劍,舞了出來。這一次一百八十九招只錯了二十一招。

那女子道:“這許多招式,你就算天資空前絕後,一時半會也學不全,你把劍訣,步法及身形的轉換全都記住,日後勤加練習,不要生疏了。你片刻能夠記住一百六十八招,乃是前無古人之舉。當年我學劍之時,單憑‘伏羲劍’,就花了十一天。”

魚幸道:“晚輩熟知伏羲六十四卦,所以誤打誤撞,記了許多,前輩學劍之時,想必是連這些也從頭記起,那才花了十一天的。”那女子道:“好孩子,你不自滿,好的很。滿招損,謙受益,如你一般人品,日後行走江湖,也不怕丟了我的臉。”

魚幸聽她說“丟了我的臉”這五個字,陡如五雷轟頂,心中一個念頭遽然冒了出來。

那女子見他舉止怪異,不禁問道:“你怎麼了?”魚幸強制克制自己,說道:“晚輩有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給前輩聽。”

那女子似乎已猜到了個大概,說道:“好孩子,我對你絕無惡意,你說吧。”魚幸慨然道:“魚幸無能,竟得前輩垂憐,心中惶恐萬分。日後使前輩教的劍法時,自不會損了你的面子。不過我自幼跟師父在一起,師徒情深,過於父子……”

那女子聽到這裡,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是怕我以次來要挾你?叫你投在我門下?嘿嘿,你雖然領悟力異於常人,可卻沒被我看在眼裡!”魚幸默然不語。那女子似乎覺得有些過了,又柔聲道:“好孩子,你看我豈是這樣的人?我只求他不怨我懟我,那就心滿意足啦。”

魚幸聽她一說,心中大石這才落下,但卻滿腹狐疑:“他?他是誰?”抬頭看她一眼,只見她眼波流轉,眸子之中流露的竟然有一股少女的嬌羞,不一時不知如何說話。

那女子忽道:“好孩子,你找到你師父之後,千萬不要說我今夜授劍之事。他若問起,你便說……便說……”

“便說”二字梗在她喉嚨,就說不下去,她仰天清嘯一聲,林中鳥兒“喳喳”飛起。她對魚幸道:“走吧,這便進城。”

魚幸疑惑道:“進城?”抬頭一看天邊,卻嚇了一大跳,只見太陽已在頭頂,不知不覺間,竟然已過了一夜。那女子笑道:“學劍者心外無他物,不分日升日落,實屬常事。”

大都城坐落在燕山以南,在突厥語中稱為“汗八里”,乃是“大汗居住之處”之意。從至元四年開始動工,歷時至今,已完成宮城、宮殿、皇城、都城、王府等工程的建造。但前年詔令規定,遷入大都新城必須以富有者和任官職者為先,故而城外來往的以富貴之家為多。

兩人一同來到城門之外。只見城門處有士兵把守,盤查得正嚴。無論貧富賢愚,老幼婦孺,出入城門,那些守城士兵都要搜一搜所帶之物,再行檢查,才允通行。那女子將魚幸拉到一邊,道:“此時正值春耕之季,商旅外游之時,卻有士兵盤查,咱們先瞧瞧,大都城中定是發生了什麼要緊之事。”

便在此時,只聽得腳步聲踏踏而響,一行數十人人朝城門走去。那女子見這一干人雖然背上各背一個大大的行囊,但腳步輕快,絲毫不顯疲累之態,都暗自驚奇。魚幸也瞧出了端倪,低聲道:“前輩,以我之見,這幾人絕非尋常的百姓。”那女子道:“他們身負行囊,風塵僕僕,看着不像大都城中之人,且聽他們說些什麼。”

守城的士兵見有人來,都將長槍在城門前一封,兇巴巴地問道:“囊中是什麼東西,放下來檢視,再允進城!”其中一個灰衣漢子拳頭捏緊,正要發著,當先那個白士打扮的中年人一扯他衣裳,隨即拱手道:“我兄弟六人,帶了奴僕小廝六人,乃是從江南而來……”聽聲音軟綿綿的,果然是蘇州一帶口音。

一名士兵頗不耐煩,喝道:“軍爺可沒問你祖宗的住處,叫你卸下行囊來檢視,囉嗦什麼?”那白士笑道:“軍爺切莫動怒,我兄弟六人,背上背的都是尋常衣物及行醫之物……”兩個士兵對望一眼,半信半疑,同時問道:“六位是行醫的?”語氣較之前已大為緩和。

那白士笑道:“我兄弟六人從江南而來,一路行醫,雖不是醫術高明之輩,也胡亂救治了六百三十四人的性命。”這一句話更讓守城士兵吃驚。一名士兵問道:“空口無憑,我們怎知道你等是不是瞞人的?”

之前那灰衣漢子走上四步,在說話的那士兵腹部輕輕一按,那士兵大驚,喝道:“你幹什麼?”

話音未落,那灰衣漢子已退了回來,說道:“我見軍爺你面色如枯木,容易動怒,唔,肝屬木,那定是肝火旺盛了。肝開竅於目,主藏血,主疏泄,在體合筋,其華在爪,肝在志為怒、在液為淚,與膽相為表裡,因而那是極為重要的。我看軍爺還是不要動怒,免得肝氣鬱結。肝氣一旦鬱結,日久便能化火,氣火上逆,那就糟糕了。過了幾日便有頭暈,口舌乾燥,易暴怒,口苦,夜間睡得不甚穩當,身體發熱等諸般癥狀了。”

那名士兵聽他一說,果真覺得頭腦發昏,口中乾燥,腹中生火,登時面色煞白,說道:“多謝先生提醒,只不知肝火旺盛,要如何治?”那灰衣漢子又走上前去,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那士兵面現苦色,半信半疑,隨即便眉開眼笑,說道:“諸位既然是行醫之人,城中急需醫術高明之人,這便請進城吧,入城之後且往右而行。”當即撤了長槍,放眾人入城。那白士抱拳道:“多謝!”

那灰衣漢子說話之時,魚幸與那女子都豎耳聆聽,但距離相去甚遠,他說得又極輕,隱隱約約只聽得什麼“行氣血”之類,最後還加一句“飲馬尿”。魚幸低聲道:“這漢子前幾句說得頭頭是道,多半是對的,可為何後面要叫那士兵飲馬尿?”

那女子道:“這幾個漢子行止頗怪,那士兵出言不遜,他伸手按在士兵腹部之時,暗中做了手腳,叫他一時氣血阻塞,頭暈目眩,卻來哄他是肝火旺盛,最後叫他飲馬尿,乃是想給他些苦頭吃。肝火旺盛,並不是什麼要緊的病,一時也不會發作。這些士兵不懂醫道,被他騙了。”魚幸茅塞頓開,說道:“怪不得。”

那女子向一個城中出來的老者問道:“請教老丈,城中發生了何事?為何城中急需深明醫術之人?”那老者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吧。你們有所不知,當朝太子得了怪病,宮中御醫束手無策,一個也醫治不好,小王爺急急回京,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在守城的士兵中穿插了心腹,對外招攏醫者入府給皇太子看病。”說這幾句之時,將聲音壓得極低,幾不可聞。

魚幸道:“那小王爺,可是皇太孫鐵穆耳?皇太子可是真金?”那老者看他一眼,滿臉惶恐:“住嘴,太子等名頭,且能隨便呼出口中?”生怕他二人莽撞,給他招致禍害,急匆匆地走了。

那女子道:“既然問清楚了這個情緣,這便好辦了。咱們且去吃些東西,換一身醫家行頭,才好進城。”魚幸道:“前輩說的極是。”兩人去城外的藥鋪以重金易了兩套衣服,打過尖,換了衣服,買了兩個斗笠戴在頭上,儼然換了一副模樣,那女子又囑咐魚幸以黑布裹了泣劍,兩人朝城門而來。

見到兩人打扮,那些士兵吃了乖,生怕再得罪行醫之人,這次便不阻攔,只說:“兩位入城後請往右而行。”收了手中兵刃,放兩人入城。

兩人相視而笑,入了城中,那女子道:“不知他們說的往右邊而行,卻是何意?”往右走了數步,忽然有四個錦衣親隨朝兩人走來,躬身行禮道:“兩位請隨小的們來。”兩人頗覺驚訝,心裡同時想道:“難道有人認得咱們?”

那錦衣親隨見兩人神色木訥,又笑道:“兩位既然往右而行,自然是知曉我家小王爺的用意……”那女子心底一沉,擺手道:“知道了,你們在前領路。”

四個錦衣親隨領着二人穿插過七八條街道,徑朝一座大宅子而來。

魚幸抬頭望去,見兩扇朱紅大門之上寫着“燕王府”三個大字,門旁坐着兩隻面目猙獰威武的石獅子,石獅子兩側各立着一張大旗,旗子隨風擺動,獵獵而響。

大門兩旁各站着四個蒙古大漢,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比魚幸尚高出了一個腦袋。目光穿過大門望去,但見所處身樓閣玲瓏,檐牙高琢,甚是氣派。

魚幸平生青衣簡居,哪裡見過這樣的氣勢?不由得心頭一呆。

那女子低聲道:“這燕王便是真金太子了。弓未冷乃是他的授業恩師,從他那兒打探弓未冷的下落,也就輕巧了許多,待會兒進了府中,一切由我來主,你只需聽我吩咐便是。”言罷再無他語,抬步跟在四個錦衣親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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