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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邁開腳步,幾下穿過人群,來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子中。魚幸背對着他,身上要穴給他點個正着,動彈不得,一邊運氣沖解穴道。

那人點穴功夫雖極為高明,但力道不足,魚幸只衝了三下,已然解開,背心一彈,防住身後要位,遠遠飄落在地上。

乍一放眼看,訝異道:“是你?”只見提他那人似笑非笑,油光滿面,正是那撫琴老者。

那撫琴老者手捋鬍鬚,道:“那潑婦罵得如此難聽,也難為公子忍功恁地好。”

魚幸道:“她突遭大難,心裡定是難受得很,容她罵上一罵,泄泄恨,也沒什麼要緊的。”

那撫琴老者哈哈大笑道:“世上以牙還牙之人多如牛毛,可似公子這般,被罵了還要替他人着想的,老夫可是頭一回見到,好的很,好的很哪!”

魚幸抱拳道:“老先生誇獎了。”

撫琴老者道:“公子方才出手相助,老夫感激不盡。”魚幸道:“那惡漢如此窮凶極惡,在下看不下去,莽撞出手,讓老先生貽笑了。”

撫琴老者道:“公子打抱不平,實是大義所在,老兒不才,想請公子與我一同前去,尋個酒肆,共飲一杯如何?”

魚幸心想:“方才那南松子道長說,如若誰與他饋贈,一律打殺了,如此說來,那小女孩也是因他而死,他卻不以為意,還有閑心去飲酒,當真是問心無愧哪!”

臉上不動聲色,推卻道:“老先生出言邀請,小可若是推卻,那就是不恭敬。不過在下要事纏身,不敢多作逗留,先生盛情,在下記在心中了,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諒解則個。”

撫琴老者道:“既然公子有事在身,老夫也不便作留,那就此別過吧,公子請便。”說著伸掌作一個“請”得姿勢。

魚幸正要抬步,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又道:“老先生,不知你是如何得罪了那惡道人家的公子?那惡漢不是你的對手,可那番僧和那惡道是個練家子,武藝高強得緊,小子拙見,先生還是趨而避之為好。”

撫琴老者道:“公子好意提醒,老夫銘記在心裡了……”頓了一頓,發問道:“公子可否留下姓名?”魚幸聽他言語之中並無惡意,便道:“小可姓魚,單名一個幸字,魚水之魚,幸會之幸。”

那老者聽到“魚幸”二字,臉上神色一變,問道:“公子當真叫魚幸?”魚幸訝異道:“正是,怎麼?”那撫琴老者喃喃道:“普天之下,能夠得到他青睞的,恐怕只有,唉,都長這麼大了……”魚幸疑惑道:“他?”

那撫琴老者似有所思,一拍額頭,道:“沒事,沒事,魚公子請便。對了,魚公子若是找那女娃娃,無跡可尋,便來街西的清風酒樓找老夫,嘿嘿,嘿嘿。”

心中卻暗喜:“哈哈,有主意了。我與人約了打架,這孩子既然是他的徒弟,這個大忙,還需他來幫忙。”

魚幸聽得“女娃娃”這幾個字,略微吃驚:“他說的是凌九姑娘么?我跟尋凌九姑娘之事,無人得知,這老頭怎地知曉?”

不及細想,抱拳轉身疾奔。隱隱約約之間,只聽得那撫琴老者唱道: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聲音遠遠的去了。

魚幸出了這道巷口,提起躍上瓦頂,回到凌蘇雪留下的劍痕之處。

他生怕再與那婦人相逢,發生不必要的糾葛,是而只在瓦礫上奔走。落在屋頂上看時,只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那婦人已沒了蹤跡。

當即繞開耳目,輕輕落在地上,順着那劍痕指着的方向縱奔。

出了巷口再奔兩三里路,便出了蠡州城,可四下查看再無痕迹,往西北再奔兩里路,仍舊是失沒了聯絡方式。

魚幸不由得焦頭爛額,尋思道:“難道凌九姑娘在城中遇上了困難?”突然想到那撫琴老者的話,心下一沉,道:“難道他是弓未冷一夥之人,凌九姑娘落在他手中了?啊喲,是了,定是如此,否則他怎麼知道我找的是一個女娃娃?”

四下探尋未果,心中疑慮更增了幾分,道:“好傢夥,定然是他了!”

當即再度提氣,急匆匆回到城中,問清了清風酒樓的路途,便大步踏去。

來到清風酒樓門前,果見那撫琴老者坐在倚東的一張八仙桌之上,桌子上擺了兩副碗筷,佳肴俱呈。

他見到魚幸,笑盈盈地道:“你來啦?魚公子腳程真快,已來回七八里路啦,請坐。”

魚幸想道:“他怎麼知道我來回七八里路?”心急不得,入桌坐定,問道:“先生果然料到晚輩定會回來,碗筷都給準備好了。”

那老者道:“正是,魚公子奔跑得累了,且喝口熱茶,再吃飯吧。”說著將門前的茶壺遞了過來。魚幸一呆:“他先前是街頭賣唱要飯的,這時卻出手恁地闊綽,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哪。”

撫琴老者見他低頭沉思,嘿嘿笑道:“看不出那惡漢子五大三粗,莽撞無禮的,荷包里卻有不少錢財。不義之財送上門來,不好推卻,哈哈,哈哈,只能用來請公子喝酒吃飯了。”

原來那惡漢和他交手的那一剎那,他順手牽羊,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腰間將他的錢袋取了過來。

魚幸一凜:“好傢夥,怎地我都沒發覺?”轉念又是一驚:“如若凌九姑娘當真落在他手中,這便如何是好?”斟了一杯熱茶,仰天一飲而盡,叫道:“好茶!”

那撫琴老者道:“爽快,魚公子與老夫初次謀面,卻不怕老夫在茶中做手腳么?”

魚幸心底一沉:“他怎這般說法?”心裡疑惑更甚,卻不表露,道:“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如何做那下作的勾當!”

撫琴老者一拍桌子,說道:“好小子,恁地痛快。你奔得疲了吧?且吃一碗飯。”

他說完這句話,就自行盛了一碗,低頭吃飯。原來魚幸未到,他也沒動筷子。

魚幸經他一說,真覺有些餓了,當下端碗盛飯便吃。連吃了三大碗白米飯,腹中有了飽意,放下碗筷。

那撫琴老先生吩咐店伴道:“掌柜的,上酒來!”

店伴賣他出手闊綽,對他是畢恭畢敬,忙跑過來唱了個諾,歡歡喜喜地轉身入了堂內,不消片刻,端了兩大壇酒,一疊大碗出來,一一放在桌上。

那撫琴老者自行斟了兩大碗,一碗推在魚幸身前,舉碗在手,道:“老夫敬公子俠義,先干它一杯。”仰脖子喝乾。

魚幸心想若是不飲,豈不是墮了威風,舉起大碗,一口喝了個底朝天,將碗嘭地放在桌上。那老者也不說話,連斟四杯,兩碗分與魚幸。

魚幸尋思道:“他無緣無故請我喝酒,不知用意何為?”他生平極少飲酒,再與他喝了兩碗,微有不勝之態,終究忍耐不住,開口問道:“我想問一問老先生,如何得知我找尋的是一位姑娘?”

撫琴老者道:“你與我飲了五杯,方才開口詢問,也不算失了禮數。”

伸手從懷中一掏,摸出兩枚外圓內方的銅錢,放在桌子之上,望了魚幸一眼,說道:“魚公子,你我來打一個賭如何?”

魚幸略微遲疑,問道:“打什麼賭?怎生個賭法?”撫琴老者道:“我將這兩枚銅錢擲出去,落在桌上,你猜是同面朝上,還是異面朝上?”

魚幸問道:“賭這個做什麼?我若贏了,便又如何?”撫琴老者道:“你若贏了,我便帶你去找那個小女娃娃。”

魚幸暗自驚心:“聽他這般說,凌九姑娘果然在他的手中。”

只聽那老者問他道:“你賭還是不賭?”魚幸情知與他作賭,便有了一半的機會,反正左右也找不到凌蘇雪,便滿口答允:“賭,如何不賭?”

那老者笑嘻嘻地道:“公子請猜猜,我擲啦。”魚幸不假思索,決絕道:“我猜是兩個同面朝上!”

撫琴老者將手中的兩個銅錢對嘴吹了一口氣,忽兒一下擲出,只看兩枚銅錢在桌子上滴溜溜旋轉,半晌不停。

兩枚銅錢越轉越緩,忽兒“咣當”,“咣當”兩聲,一前一後,一同跌八仙桌之上。

那撫琴老者望了一眼,輕噫一聲:“呀,分別是是坎卦和兌卦,出門遇雨,不賭自輸,恰好公子姓魚,魚即水也,公子贏啦。”

魚幸放眼望去,果見兩枚銅錢安然卧在桌子之上,咸是同面朝上。

魚幸看了他一眼,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那老者接口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魚幸心道:“這老頭可真邪門,若不是他與弓未冷同為一夥,倒是可以好好和他喝上幾盅。”

只因他心中所想,凌蘇雪方從西南前來,那麼與凌蘇雪為難的,自然只有弓未冷等人了。

那撫琴老者將兩枚銅錢揣在懷中,仰頭看看了天,自言自語道:“申時了,咱們走吧,帶你去見那女娃娃。”

喚店小二過來結算了錢,將金銀古琴系在背上,當先跨出酒肆。之前這老者趁魚幸不意之際,出手拿他的穴道,認穴之准,實為罕見,料想絕非小角色。

魚幸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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