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魚幸心道:“當真奇哉怪也,方才說話之人深懂治這姑娘的掌傷的法子,想來絕非庸人,也無惡意,可到底是何用意?當真是匪夷所思。我魚幸初出江湖,並無相識之人,難道,難道她是這姑娘的故人?”

復提氣繞了整座客棧數圈,都沒發現人影,只好作罷,從軒窗里跳將進來,過去搬了一張椅子在過來,坐在床頭,深恐有變,也好出手相助。心裡頭卻覺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過去了一個時辰,已可聞那女子的細微鼾聲。這下大是放心,心頭大石頭緩緩落下,可卻思緒萬千,無法入睡。

他本來以為這女子是凌蘇雪,卻哪知陰差陽錯,急難之中救了她。破廟中一別,凌蘇雪去了哪裡?

又想起方才出言相助之人,聽似個女人的聲音,卻又是何人?

一會兒又想起師父平素對自己耳提面命,諄諄教誨,可玉蝶樓中一別,師父銷聲匿跡,不聞蹤影,從“雲內鬼愁”韓雲的口中,得知師父原來是威震江湖的大俠,卻又是什麼原因,心灰意懶,不問世事?

又是什麼原因,收自己為徒?而又是什麼緣由,師父與那老賊弓未冷是師兄弟,弓未冷說自己是什麼趙昺……

一會兒齊倩臨死的樣子歷歷在目,不知怎麼,每每憶起,都是怦然心動,難道……難道自己與這個妹妹有什麼牽扯?

可這意識卻縹緲得很,似乎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

他伸手放入袋中,將她臨死前託付給自己的那個鴛鴦吊墜拿了出來,又將自己的那個鳳凰吊墜拿了出來,看了數下,心煩意亂,茫然自失。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少時候,突聽得啼鳥脆鳴,窗外嘶喧,人聲鼎沸。睜開眼睛一看,不知不覺間,眼前發亮,黎明已過,日光透過紗窗,照映在了地上。

魚幸朝床上看去,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一雙妙目正看向自己。但見她面色紅潤,與在那個小山洞之中時判若兩人。

魚幸一驚,慌忙將椅子往後挪了幾步,說道:“你,你醒了?”那女子“嗯”地一聲,見他手足錯亂,“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隨覺失態,問道:“是你救了我?”魚幸道:“我見姑娘傷得極重,冒昧出手,姑娘見諒。”

那女子露出含貝之齒:“你救了我,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你這人好有趣。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

魚幸悻悻道:“我姓魚,我叫魚幸,名字是我師父所起。”那女子“哦”了一聲,道:“我叫陸秋煙。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的秋,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的煙。是我爹爹給我起的名字。”

魚幸將這四句念了一遍,知道是南宋詞人吳文英景定時受知於丞相吳潛,往來於蘇杭之間時所作的一首《唐多令》,不自禁念道:“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

陸秋煙奇道:“咦,你竟也會這首詞。”魚幸道:“這是我十二歲的時候,師父叫我背的。師父說了,武以健體,文以修身,還說腹有詩書氣自華,由是每日教我習武之後,又找些詩書來叫我學習……”

眼光瞥處,見陸秋煙雙目直盯着自己,不由得麵皮一燒,說道:“過去的事,便不說了。陸姑娘,你的掌傷感覺怎麼樣了?”

陸秋煙微微一笑,道:“那可不是,我爹爹媽媽也經常囑咐我要多學習古人的東西。呵呵,你煎的葯真神奇,好了兩三分了。”

魚幸暗想:“聽她之言,竟爾不知我昨夜替她輸順六處脈絡之事。窗外提醒我之人不知是敵是友,但常言有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些個,有益無害。”

陸秋煙掀開被子下床,魚幸正要起身扶她,她道:“不勞你啦,我自己能行。”尋張椅子坐下,腳步已沉穩得許多。陸秋煙見他不言不語,問道:“對了,魚……魚大哥,呃,我叫你魚大哥,你不會介意吧?”

魚幸見她天真爛漫,叫自己“魚大哥”,那自然是兩人關係親近了不少,便道:“你叫我魚大哥,我心中高興,自然不會介意。”

陸秋煙不禁莞爾,道:“魚大哥,謝你給我抓藥,給我療傷。”魚幸道:“舉手之勞,你無需掛齒,再說了,我能救你,都是別人之故。”陸秋煙一雙妙目上下轉動,示以詢問。

魚幸道:“我是尋找一個姑娘,誤認成你是她了。”陸秋煙疑道:“一個姑娘?”魚幸道:“是啊,我和她分別已兩天了。”陸秋煙追問道:“這麼說,那姑娘對你是極為重要的人了?”魚幸不明她為何會問這個,便道:“也不是,不過她方罹喪父之痛,一個人孤苦無依,再說了,她對我有救命之恩,她現在知道了殺父仇人的名字,急巴巴地去追尋仇人的下落,我擔心她安危,所以急切地要找到她。”

陸秋煙雙目緊盯着他,問道:“是凌九姑娘?”魚幸訝異道:“你怎麼知道?”陸秋煙道:“在那山洞之時,我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這四個字,便猜上一猜啦。”魚幸眉目低垂道:“是呀。”

陸秋煙含笑道:“這麼說來,你倒是一個守禮君子,有情有義的人了?”

魚幸料想“守禮君子”是對於昨晚遠遠避開她之故,說道:“什麼情義之事,我也一概不知,不過師父說了,萬事須對得住自己良心,也就是了。”

陸秋煙訝然道:“我在島上見過許多人,如你這般的,卻是頭一個呢。”又問道:“那你師父呢?”魚幸神色一黯,道:“我師父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得去尋他。”見陸秋煙天性純真,便將自己如何昏迷,師父不知所蹤之事簡略說了一下。

陸秋煙疑惑大減,又看他一眼,說道:“當初我從未下島之時,媽媽常對我說,世事險惡,壞人多的很,尤其是……”說到這裡,突然頓口不言。

魚幸問道:“尤其是什麼?”陸秋煙道:“尤其是你們男人。”魚幸啞然失笑,道:“嘿嘿,這卻不大對了,世間壞人多的是,男人中有壞人,女人中又何嘗沒有壞人呢?我師父說了,人的好壞,並無界限,世事如棋,好人變壞,壞人變好,也是常事。”

陸秋煙道:“是呀是呀,那是我媽媽說的,我也覺得不大對,你就是個大大的好人呀。在臘八節那天,趁島上慶祝不備之時,我便悄悄跑下島來了,當時又是逆風,我費了好大勁,才靠岸呢。”說到這裡,雙眼迷笑,滿臉春風。

魚幸道:“你這卻不對啦,那你爹爹媽媽呢?”陸秋煙道:“有什麼不對的,我玩得厭了,就會回島上去了。我爹爹媽媽么,他們自然在島上啊。”

魚幸道:“這你就調皮得很了。你一個人悄悄出島,你爹爹媽媽定是要來尋你了。”陸秋煙道:“多半是吧,不過他們就算來了,我玩不夠,也尋不着我。”

魚幸只覺她天真爛漫,便問道:“對了,你是如何傷在那個番僧巴穆的掌下的?”陸秋煙道:“那老大和尚討厭得很,他在大街上欺負別人,我說他功夫不成,他趁我不備,竟然狠狠打了我一掌。”

魚幸見過巴穆等人仗勢橫行,說他欺負別人,絲毫不覺吃驚,不過陸秋煙路見不平出手,與自己心性相投,對她好感倍增。

便說道:“你說人家功夫不成,人家定然惱你怒你,動手教訓教訓你,好叫你知道他的厲害啊。”

陸秋煙道:“呸,他若不使下三濫的手段,我是不會怕他的。”魚幸回想一下,他曾那巴穆大師對過一掌,絕非簡單角色,當下神色凝重,說道:“陸姑娘,我見你說話行止純真,心裡有一言相勸,不知當說不當說。”

陸秋煙笑道:“當說便說,不當說就別說了。”魚幸道:“那我還是不說了。”陸秋煙笑道:“呵呵,既然是良言相勸,你還是說吧。”

魚幸道:“好。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固然可行,不過你別去說人家功夫不是。於習武之人來講,你說人家功夫不行,是揭人家短處。”

陸秋煙姣容一紅,道:“好的,我記下了。多謝你提醒啦!你心地善良,是個好人,不像那蒙古韃子的三王爺一樣,不安好心。”說到這裡,面上更加紅了,不自禁低下頭去。

魚幸疑惑道:“咦,那鐵穆耳怎麼了?”陸秋煙道:“我受了掌傷之後,乃是他悄悄將我帶回大營,放在他大營背後的山洞之中,不去給我找醫生,卻只來對我說,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風景漂亮的很,待我好了,他帶我去遊覽一番。要不是你誤打誤撞,我死都死了,還看什麼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故我叫你帶我離開,正是這個緣故。”說到這裡,羞赧之情溢於顏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