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不一時,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正是往小島這邊划過來。

“七弟,七弟,你在哪,”方才說話的女子又高聲叫道。聲音如同一泉細流,清妙悠揚地飄了過來,顯然是以內力所傳。

女子的叫聲方罷,笛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接着便聽一男子聲音道:“五姐,在茫茫大海上尋了半日了,還是不見七弟的蹤影,你看日色漸薄,暮色降臨,夜間若是起了風浪,那便糟糕了。”

過了片刻,女子才道:“說得也是。七弟若在左近,聽到笛聲,定然過來相見,怕只怕……”

男子說道:“五姐,你別瞎思亂想,七弟雖然腿腳不便,但要自保,卻也無甚困難。”

女子道:“就怕這煙波浩渺的大海,比不得尋常的湖河。何況正午見到的那艘小船,上面有打鬥的痕迹,還有一柄斷成兩截的長劍,左邊船舷上那一個深深的鑿痕,似乎……似乎……這更加讓我揪心。”

男子柔聲道:“不會的,咱們再往前找找看。”女子道:“好,依你所說,”聲音愈加近了,忽然叫道:“哎呀,六弟,你看那裡,有個小島。”

男子道:“好。我把船靠將過去,上去瞧瞧。”

陸秋煙輕聲道:“說話的這男子聲音好是熟悉,卻又想不起何處曾相見過。”

魚幸聽了聲音,已猜出來人的身份。看一眼曲凌的屍身,暗呼:“不妙,”放眼四望,但見不遠處的雜草叢中隱約露出一大塊岩石,石頭旁邊雜草斑然,叫風一吹,登時現出一個洞穴來。

“陸姑娘,你跟着我過來。”魚幸俯下身去,一手抱起曲凌的屍體,快步向洞穴處走去。陸秋煙見他神色凝重,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後。

走得近來,只見那洞穴高及人身,雜草從上鋪陳下來,若非海風晚疾,倒也不至輕易察覺。洞旁有幾坨幹了的糞便,還有幾個爪印,想來是什麼野物留下,也不去細細理會。

魚幸低聲道:“陸姑娘,來人是淮陰七秀中的兩人,若是讓他們看到曲七俠的屍體與我們在一起,難免會產生沒必要的誤會……”

陸秋煙疑道:“那男子是餘六俠,我想起來了。怎麼,這曲七俠的屍體是你我打撈上來的,怎麼會有誤會,”

魚幸道:“人世之事,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何況淮陰七秀情同手足,若是知道曲七俠已死,定然承受不住,心性大變。待會兒若迫不得已與他二人碰面,你不要說話,聽我吩咐便是。”

陸秋煙點了點頭,眼看魚幸將曲凌的屍體塞入洞中,撥了撥四周的雜草灌木,掩得實了。

魚幸抬眼看了看小島高處,但見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心中一動,說道:“陸姑娘,咱們去那裡。”右手在她腰下一托,兩個起落,已到上面。

“藏身於草叢之中,免得遇上了他們二位,多生事端。”魚幸說完此話,放目看時,果見海面上一艘船正快速地駛將過來。

搖船的是個男子,雙臂開合間,波浪嘩嘩往後激起,船帆吃飽了風,猶可以聽到“獵獵”的響聲。站在船頭的是位女子,口裡一直呼喊:“七弟,七弟,”

只消一會,帆船已劃近,漸漸朝島上靠攏。那划船的男子身子一躍,平平落在岸上,又走將過去,從船身上扯過鐵鏈,系在岸邊一塊大石頭之上,才道:“五姐,下來吧。”

但見男子身穿粗布青衫,眉目俊朗,腰間別著一隻長笛,身上卻插着七八隻笛子,正是淮陰七秀中的“洛笛書生”余青;

那女子着杏黃色長裙,面如芙蓉,眉如楊柳,此刻心中焦急,柳眉緊擰,卻絲毫不減風韻。她背上斜插着一柄短槍,短槍玉人,相映生輝。正是“綉針玉狐”秋狐。

秋狐看余青一眼,微慍道:“六弟,正事要緊,你背上背了八隻勞什子笛子干甚,”

余青微微一笑,說道:“五姐你有所不知,我背上背的這八隻笛子,乃是在大都城中向一位洛陽來的樂師搶的,天下最有名的,便是洛陽的笛子,我這八隻笛子,價值連城,怎會叫勞什子,”

秋狐嬌叱道:“這世上就你嘴貧。價值連城,及得上找七弟重要麼,扔到船上去,四下無人,沒人會給你搶了去。”

余青點了點頭,不情願地從背上抽出八根笛子,輕輕一送,八根笛子並成一排,輕巧地落在船上。

秋狐見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心中甚是欣慰,回頭朗聲叫道:“七弟,七弟,你在何處,”

二人四下打探一番,仍是不見蹤跡。余青道:“眼看天色將盡,這小島甚是大,咱們分頭打探,待會兒來這裡相聚。”

秋狐點了點頭,兩人一向東邊尋覓,一朝西邊打探。

余青腳程稍高一籌,不一會,已轉到魚幸與陸秋煙上岸之處。略微回頭,見余青在方才將曲凌置身之處停了下來,細細察看,魚幸暗叫:“糟糕,”

卻聽得余青高聲叫道:“五姐,五姐,你快過啦,這裡有些古怪。”

秋狐本已奔得遠去,聽他一喊,遠遠道:“怎麼啦,”說著奔了過來。

余青待她來到身邊,伸手指了指地上,道:“你看,這裡有人的足跡,”彎下身子,在足印上面摸了摸,說道:“沙印尚新,剛走不久,”

秋狐順着腳印一看,往前面一指,道:“那裡也有。”兩人快步往前踱出,看了一眼,秋狐驚道:“是兩個人的步子,左邊一個腳印寬大,是男子的,右邊一個細碎,顯然是個女子。”

魚幸與陸秋煙面面相覷,均是心急如焚,想道:“方才過於着急,竟然忘了此節。”

余青臉上大是恐懼,說道:“莫非這男子的腳印是七弟的,”秋狐道:“看來大抵是的,我也不敢確信,前面還有,走,順着過去瞧瞧。”

魚幸見二人往前走了幾步,立山洞已只有丈許距離,心中大急,伸口在陸秋煙耳邊道:“陸姑娘,咱們一同出去吧,你聽我的便是。”

陸秋煙心裡一緊,想要推卻,雙手已被魚幸抓住,兩人身子一同從草叢中探了出來。

余青與秋狐聽得風響,一同抬頭看去,但見不遠處的小島高處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貌似溫玉,女的顏如春花,正是在大都城中見到的魚幸與陸秋煙。

余青與秋狐正訝異間,魚幸當先開口說話道:“餘六哥,你好啊。”

饒是余青才智過人,秋狐冰雪聰明,一時也猜不透怎會與兩人在此寥寥孤島相逢。

“魚少俠,陸姑娘,你……你們不是在大都城中么,怎會在這裡,”余青吃驚道。

魚幸低聲道:“陸姑娘,咱們下去吧。”

拉着陸秋煙手掌,走了下來,他心思縝密,下來之時,腳步在先前兩人的腳印上走過,臉上微笑道:“說來話長,那日與六哥分別以後,便遭到了蒙古人的暗算,流落到島上來。”余青與秋狐只顧聽他說話,竟然沒發覺他腳下的舉動。

一言說罷,已走到二人身前。余青問道:“遭到蒙古人所害,”左顧右盼,見四人立身的這一面並無可渡之物,疑惑道:“船呢,”

魚幸朝小船下沉之處指了指,說道:“在那裡觸礁,沉下去啦。”

余青見魚幸頭髮上尚是濕的,狐疑登消,道:“哦,原來如此,那麼說,我與五姐發覺的腳印是你與陸姑娘的了。只是你們二人為何……為何爬到上面去,”

陸秋煙聽到這裡,秀臉一紅,低下頭去。“綉針玉狐”為女兒之身,心思極細,見到陸秋煙的舉動,已猜到了個大概,又見魚幸尚且拉着陸秋煙的手,扯了扯余青衣袖,說道:“六弟,你凈胡說什麼,魚公子分內之事,難道也要告訴你么,”

魚幸聽她說“分內之事”,吃了一驚,忙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與陸姑娘也是方到島上,只因……只因肚子餓了,上去看看可曾有什麼野味,拿來充飢。”

秋狐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狡黠之笑,魚幸頭皮發麻,心裡生毛,放脫了陸秋煙的手。

余青道:“原來是這樣,我與五姐到了島上,何不早早下來相見,”

魚幸看了一眼陸秋煙,囁嚅道:“我與……”秋狐接口道:“魚少俠,你與這位陸姑娘孤男寡女身處孤島,只怕叫人見到,心思歪了,對吧,”魚幸緘口不言,顯然是默許了她的意思。

余青道:“那這印子……”說著朝曲凌屍身先前躺的位置看了過去。魚幸大是駭然,不知怎生回答是好。

卻聽得秋狐道:“六弟,你怎絮絮叨叨說個不完,找七弟要緊。魚少俠,你見到我家七弟了么,”

魚幸故作吃驚,忙擺手道:“秋女俠說的是曲七俠,不曾看到啊。”秋狐道:“既是如此,咱們再去前面找找。六弟,咱們走吧。”

余青看看二人,欲言又止,只好抱拳道:“魚少俠,我得先尋找我七弟的下落,告辭。”

兩人朝船的方向走去。待離兩人遠了,余青問道:“五姐,你怎麼制止住我詢問了,”

秋狐道:“你沒看到二人舉止羞澀,容色尷尬么,要我看哪,這魚少俠與你一般,都不是什麼好人。”

余青一拍後腦勺,恍然大悟,回頭高聲道:“魚公子,可喜可賀,”

魚幸見兩人去得遠了,心裡稍松,哪知余青會回過頭來,說了不着頭腦的一句“可喜可賀”,喃喃道:“可喜可賀,有什麼可喜的,可賀的,”

余青說完這句話,更無話語,轉過一叢灌木,便看見了與秋狐所搭乘的船隻。

驀地里,兩人皆是顏色大變,腳步頓住,再走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