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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幸俊眉長垂,黯然說道:“當日玉蝶樓中一別,我師父他老人家便不見啦。”

何少陵與余青面顯惶恐驚愕之色,問道:“怎麼回事,”魚幸道:“當時我受了弓老賊的一掌,便即暈了過去,醒來就不見師父了。”

余青吩咐店伴下了兩碗青菜面,與何少陵坐在魚幸旁邊的桌子上,道:“說來慚愧,當日多謝魚公子相救,但卻不知尊師姓名,後來才知是南老前輩。那你北來大都,是為尋找你師父了,”

魚幸道:“正是。我本以為師父落在弓未冷手中,他卻堅決不承認,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想起在山上大殿中收到的紙箋,更是憂心忡忡。

“鐵杖無生”何少陵思索了片刻,才道:“弓未冷這老賊狡猾如狐,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不可輕易相信。以我之見,南老前輩功夫冠絕天下,定然不會受制於他,魚公子放心便是。”

魚幸點了點頭,心中卻是疑竇萬千:“既然師父沒有落到弓未冷的手裡,那又去了哪裡呢,今日的紙箋明明是師父的手筆,卻又是誰送過來的呢,”

越想越是難受,腦袋似欲炸開,索性便不去想了,對何餘二人道:“何二俠,餘六俠,魚幸有一件事告知。”二人停住了進食,眸子轉動,問道:“什麼事,”

魚幸問道:“魚幸斗膽,敢問淮陰七秀的師尊,可是諱稱‘江陵樵子’四字,”何餘二人聽他提及恩師名諱,面色一沉,不知其所指。何少陵道:“正是只可惜恩師十二年前已於嶗山無疾而終。”

余青補道:“是啊,他老人家謝世之時,做弟子的慚愧,未能在身邊侍奉。”

魚幸道:“其實尊師江陵樵子十二年前並未喪命。”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但在何少陵與余青耳中,卻不啻平地驚雷,兩人臀處離凳,一齊站起身來,雙目勾勾盯着他。

何少陵冷冷地道:“魚公子,你開什麼玩笑,你想取笑淮陰七秀,直說便是,何須提及尊師名頭,”

魚幸見二人站起,也連忙站起來,連連擺手道:“不是的,敢問何二俠,尊師之死,你們是親眼所見么,”何少陵搖了搖頭,道:“這卻不是,先師之亡,乃是在玉蝶樓中從弓未冷的口中聽來的。”

“這就是了,”魚幸說道:“我絕非空穴來風,欺瞞二位。我是親眼見到江陵樵子老前輩的。”何少陵急忙問道:“當真,在哪裡,”

余青心中雖也着急,但知急也無用,拉了拉何少陵,說道:“二哥,咱們且坐下,聽魚公子細細道來。”何少陵只得隨他坐下。

魚幸也坐回凳子之上,將北上大都,遇到高矮二位老者,然後被弓未冷打入石洞,獨略去了自己失手殺了真金太子一節。說道高矮二位老者時,忽然想到陸秋煙也是“滄月島”上來的,便問道:“陸姑娘,這兩位前輩,你該認得吧,”

陸秋煙道:“是啊,他們是南伯伯與凌伯伯。”何少陵道:“天姥山‘百刀之君’南月行和太行山的‘鬼面神刀’凌青塵兩位大俠,”陸秋煙點了點頭。魚幸滿腹疑竇,只是不便詢問。

接着又將自己險些喪命,為了給自己療傷,累得無劍幫蕭萬重喪命,江陵樵子心中愧疚,拼了命為自己療傷,最後油盡燈枯而亡。他敘述之間,何少陵與余青臉色忽而蒼白,忽而鐵青,凝重不已。

仔細聽他講完,何少陵老目噙淚,說道:“先師‘三昧天火’與‘六元劫’屬天下極陽的功夫,連續施展十日,已然危及生命,更何況足足兩個月,那定然是有死無生了。”

魚幸長嘆一聲,淚水已悄無聲息滾落下來,說道:“魚幸賤命一條,卻勞煩老前輩救治,心中之惶恐,萬死難以報答。江陵樵子老前輩大仁大義,何二俠與餘六俠要責怪便是,魚幸決不反抗。”

余青也是淚流滿面,雙牙緊咬,說道:“魚公子,先師既然成全與你,我兄弟二人如何能責怪你,先師說你既然有了他‘三昧天火’與‘六元劫’的功夫,當作有益之事,那你照做便是。日後行走江湖,當行仁義之事,你得他老人家青睞,也不需良心譴責,感到不安。”

魚幸聽他說了這一番話,方感良心稍安,說道:“多謝餘六俠成全。”

余青與何少陵對望一眼,道:“魚公子不需如此見外,你若不棄,叫我一聲六哥便是。”何少陵道:“不錯,你叫我二哥就是了。”

魚幸道:“小弟惶恐。”二人聽他自稱“小弟”,已知他暗暗應允了,都暗自歡喜,心間俱想:“師父將畢生真力傳授給他,日後他也不是外人了。”

淮陰七秀二人之中,余青滿腹經綸,何少陵深明取捨,俱想故人已去,悲傷亦是徒然,過了片刻,情緒稍定,何少陵又問魚幸道:“不知先師要你帶的,是什麼話,可否告知,”

魚幸正色念道:“老前輩囑咐小弟,將這二十四個字帶給淮陰七秀諸位:故人已去,新人猶存。行走江湖,好自為之,生非惹事,當屬下人。”

余青與何少陵反覆將二十四個字念了五六遍,驀然心潮起伏,淚如泉湧。當日恩師的諄諄教誨,一下涌到耳旁,而現在人已作古,言語音容,俱都只能憑空回憶了。

魚幸在一旁柔聲安慰道:“何二哥,餘六哥,生死只由天命。你們也不用太悲傷。”何少陵仰起頭來,問道:“魚公子,不知先師遺體,可能拿得出來,”

魚幸想到江陵樵子最後幾句話,說道:“老前輩是端坐着離去的,他還要小弟告訴七位,不需再為老前輩他遺體操勞,我也切勿挪動我的屍體,讓他就這樣安詳地離開。”

二人聽到這裡,悵然若失,心知恩師喜歡恬靜,不願讓人打擾,那也只好作罷。余青伸袖抹了抹雙眼,說道:“魚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淮陰七秀定當設法償還。”

魚幸道:“小弟機緣巧合,得老前輩救命,已是萬幸,這輩子欠的是七位恩情,如何敢要償還,從今而後,淮陰七秀但有所命,只叫小弟力所能及,斷然做到。”

二人聽他如此說話,曉他品性端方,心想師父捨命救了此人,也不算徒勞,難過之心漸去,臉上緩緩露出和煦之色。

陸秋煙聽說魚幸受傷,見三人滿臉嚴肅,一句話不敢問出口,這時氣氛轉為霽和,才問道:“魚大哥,你受傷了么,傷在哪裡,好了沒有,”

魚幸道:“得勞老前輩救治,已經好了。”陸秋煙道:“那就好,那就好。”余青聽陸秋煙對魚幸極為關懷,將目光投到她身上,問道:“姑娘姓陸,是滄月島上來的,”陸秋煙笑道:“是啊,我叫陸秋煙。”

余青頗覺奇怪,問道:“我聽說滄月島上的島主姓陸,竭力訓練兵馬以抗元人,不知是真是假,”陸秋煙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啦。”余青心念一動,又問:“哪不知陸姑娘與陸島主如何稱呼,”

陸秋煙一怔,隨即道:“陸島主么,爹爹說他是我的本家伯伯。”余青又問:“那令尊在島上做什麼呢,”陸秋煙道:“我爹爹是島上的賬房先生,平日里都教我算術,可是我都不喜歡。”

余青見她眸子中閃過一絲狐疑,便不往下詢問,說道:“哦,原來如此。”對魚幸道:“魚公子,謝謝你啦,我請你喝酒。”魚幸知道推辭不得,只得叫好。陸秋煙接口道:“好啊,你們二位既然是魚大哥的朋友,喝酒的話,我來請啦。”

說著招手喚店小二過來,從懷裡摸出一錠二銀子,命他下去整治酒菜。那店小二隸為南人,平日里來店裡喝酒吃飯的,多屬蒙古人,酒足飯飽之後,非但不給錢,尚要大鬧一番,方才離去。

這下見來了四個漢人,出手便是二兩銀子,心下喜慰,殷勤地燒菜去了。何少陵與余青見她恁地闊綽,都是一呆,狐疑更甚了。魚幸卻問:“陸姑娘,似你這般,一個月不知要花多少錢,你是哪裡得來的,”

陸秋煙嫣然一笑,道:“都是不義之財。”余青笑道:“不義之財,就該拿來喝酒。”魚幸見他臉上淚水未乾,這般笑來,頗覺滑稽,但他卻不以為然,對他增加了不少好感。

不多時候,店小二已端了兩壺酒,一盤糕點與一碟花生上來。何少陵與余青先自斟一杯,臉色沉重,端起酒杯朝西片刻,潑在地上。

魚幸知他二人乃是在告慰江陵樵子亡魂,也站起來照做了。

三人還座,余青倒了一杯酒,說道:“魚公子,多謝你在玉蝶樓中救了淮陰七秀性命,還將先師話語帶到,余青敬你一杯。”

舉起杯子來,一口喝乾,魚幸也仰脖子喝完一杯。他平生第二次飲酒,酒入肚腹,只覺得一陣火辣。

接着何少陵又與魚幸對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