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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左謙一邊說話,一邊奔走,腳步反倒不落。

只聽他又道:“當時飛雪綿綿,你師父飛在空中,猶如飛天將軍,煞是威武雄壯。那韃子將軍達哈爾見有人撲向自己,手中彎刀一揚,霎時之間,箭矢如飛蝗,卻是他身後士卒先已彎弓搭箭,但未曾料想你師父會鋌而走險,隻身飛將下來。韃子見你師父飛身而下,便盡皆呼呼呼射向你師父。”

他頓了一頓,又道:“當時襄陽城裡的武林人士當中,數你師父武功最為高強。韃子雖勇,他又怎置在心間?時隔雖深,我卻記憶猶新。

當時他雙足仍未着地,身在半空,順勢一抄,握住數枝來勢洶洶的飛矢,勁力一透,力道所致,分四面擲向達哈爾胯下戰馬。你師父腕沉千鈞之力,射回箭矢凌厲勁急,城上諸軍士只聽馬鳴嘶天,定睛看時,血肉模糊,達哈爾的坐騎竟已裂成數塊,夾着雪花,一赤一皚,達哈爾也滾在地下。遮莫是用力過度了,同時手中嬰孩拋向空中。

蒙古韃子奮力吶喊,搶先來救達哈爾。那達哈爾正吃驚間,你師父已搶在前頭,足下較勁,使出一招“儀來萬千”,迅捷無比,接住了那空中嬰孩。

旋即排開士兵,右手一招‘淺灘游龍’正中達哈爾頭上,達哈爾禁受不住,向後飛出數丈,遠遠落在雪地之上,腦漿迸裂,當即斃命。韃子將軍既亡,元軍便成了無頭蒼蠅,落荒逃竄。城上將士覷得時機,大喜過望,大開城門,窮追韃子。直殺得屍骨遍野,血流成河……

當時情景,真也兇險連連,你師父在千軍之中來往,卻是有入無人之境。齊小侄女,你道那嬰孩,卻又是誰?”

齊倩雙目濕潤,脫口道:“師父在千軍萬馬之中救了我,那小小嬰孩,便是我了。”

陶左謙嘆道:“是啊。唉,時光荏苒,流金無情,轉眼之間,當初的小孩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啦。”

齊倩呆了片刻,心中一動,問道:“陶伯伯,那你為何躺在堅冰之中,又為何說要我師父快馬趕到許家集去?又為何擄我到這裡來?”

陶左謙略一吃驚,道:“怎麼,你師父沒告訴你么?”

齊倩道:“師父告訴我什麼?昨日在客棧時,師父與三個韃子鬥了起來,那三人武功委實厲害,師父與他們鬥了半個時辰,方才分了高下。

那三人眼見鬥不過師父,抽身便逃。師父說那三個韃子身上有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喚作泣劍,若要救文公子,須用此劍打開牢門。師父當先追了出去,臨走之前,只吩咐我和唐師哥趕快到梧桐嶺與他相會,怎麼?莫非此中尚有隱情?”

陶左謙道:“風雪恁地大,前面有座亭子,且去避上一避,我再慢慢給你說。”將齊倩放了下來。齊倩往前一看,果有一座亭子。只是風雪太大,已被壓塌一角。

陶左謙當先步入亭中坐下,問道:“小侄女,你說的文公子,可是文逸?”

齊倩走入亭中坐定,道:“正是。師父說他是文丞相的義子,少年老成,抗元大事,交託給他最為妥當。”

陶左謙道:“那便是了,你師父他一心為國為民,勞碌奔波,到頭來卻要遭奸**害。”

齊倩陡然聽到“遭奸**害”幾個字,突然躍起,焦躁不安:“陶伯伯,你說什麼?”

陶左謙柔聲道:“小侄女,你權且坐下,莫要驚慌。”齊倩只得坐下。

陶左謙又道:“你師父叫你二人前去梧桐嶺,想來他也是到梧桐嶺去了。唉,他聰慧達人,怎地卻又如此糊塗?明知山中有虎,卻偏要去行走一遭?”

齊倩急道:“陶伯伯,我師父到底有何危險?”陶左謙不答,反問她道:“賢侄女,你可曾聽說過淮陰七秀?”

齊倩道:“師父閑談之時,曾提及這七人。師父說這七人武功奇高,但行為說話,卻是離經叛道,叫人揣測不得。”陶左謙道:“是啊,你師父若是去了梧桐嶺,恐怕便要遭這七人的毒手。”

齊倩心急如焚,說道:“師父向來隨和,未曾與淮陰七秀結下樑子,怎地這七人卻要向他下毒手?”陶左謙道:“你方才尚說淮陰七秀行事怪誕,他要害人,還需理由么?九玄門凌震天冬月初三死於非命,據說是喉骨給人捏得碎成了一十八截,頭骨碎成二十一塊,手足經脈無一完好……”

齊倩訝異地插口道:“雁翎鎖?”

陶左謙道:“兇手用的招式手法卻跟你師父的‘雁翎鎖’一模一樣,這顯然是陷害你師父的,不是仇家所為,便是元人做的了。

但你師父友善謙沖,並無仇人,此事多半是韃子乾的。你師父近幾年在淮陰一帶抗元,名聲鵲起,韃子定然是欲除之而後快。須知淮陰七秀與九玄門素來交好,再者淮陰七秀向來仗義,但是蠻不講理,你師父若是難以辨白,豈不是受武林人士群起而攻之么?”

齊倩“啊”的一聲,又站起身來,忙道:“怎地師父他從未提及過此事?陶伯伯,你與我師父交好,武功又如此好使,連石頭也給你划下了指痕,你千萬要為他老人家辨白是非。”

陶左謙微笑道:“這個自然,我讓你唐師哥叫他快馬趕到許家集去,別無他事,就是為了避一避這緊急風口。”

又笑道:“哈哈,那划下指痕之事,卻是假的,我是用軟石丹軟化之後,再划上去的。天下人武功縱然高強,又怎能夠在石頭上寫字?就算是南老前輩,多半也不成。至於我帶你來,乃是為了見一位老友,他是河北英雄中的翹楚,此中曲直是非,他想必是清楚的,只要他約束住梧桐嶺上的群豪,你師父便無甚危險了。”

齊倩心中一陣緊慌,後半句自沒聽得清明。她知師父素來剛毅,若是畏畏縮縮的避難,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依他脾氣,絕計不會輕易就離開梧桐嶺,前去什麼許家集。

她心中雖極為不安,仍強自忍住未開口。

陶左謙見她欲言又止,微微一笑,問道:“你想說你師父性子剛烈,不會去許家集的對不對?”

齊倩神色靦腆,點了點頭。陶左謙又道:“我也是抱了萬一存念,為今之計,全靠這柄泣劍了。”說話之間,自腰上解下一柄長劍來。

齊倩杏眼流轉,只見那劍身約長五尺,竟較尋常長劍長了兩尺。劍鞘黑黝黝的毫不起色,但仔細一瞧,竟尓是以無上黑玉所造。

劍鞘之上如有脈絡,橫豎無章,細如蟬翼。劍尖處窄似繡花針,卻是淚痕斑然,有着如同針鼻一孔。之前陶左謙攜着她奔走之時,未及細看,這時瞧看了,不免吃驚。

不禁問道:“這便是那韃子身上的泣劍么?”

陶左謙道:“正是。據聞這寶劍是唐朝著名鑄劍師張鴉九所鑄,當年適逢他喪親,又加上地震不斷,天上掉落隕石,哀鴻遍野。他悲痛之餘,便花了三年時光,以隕鐵鑄了此把寶劍。據說劍尖的這孔子,是他眼淚滴落所致,因此後人便稱之為‘泣劍’。不過也是傳聞,不知道真否?但劍鞘是以黑玉和玄鐵水鍛造成的,決計錯不了。”

齊倩聽師父說唯有此劍才能夠救得文逸公子,一雙妙目不住輪動。

陶左謙將“泣劍”放在亭中石桌之上,道:“那三個賊狗狡猾得很,一離客棧,便分作東西北三路。向東的那人輕身功夫極妙,三人嘰里咕嚕說了一陣,便將一件東西交給了他;向北那人輕功最遜。也真湊巧,我聞見天井中有打鬥聲音,尋將出來,偏生讓我碰上了。我見那三人鬼鬼祟祟,頗為蹊蹺,眼見向東那人疾奔,料也是去幹什麼勾當,是以提氣疾追。那狗賊輕功妙得很哪,我直追到中夜,方才取了這柄泣劍回來。我沿途返回,尋塊大石欲要睡上一覺,不期大雪紛揚,睡得酣了。想不到柳賢弟當時亦在客棧之中,和韃子干過一架,我卻白白錯過了相逢。”

齊倩聽他一一道來,心中疑團已然解開。

二人正說話間,只聽蹄聲驟響,由遠及近,直奔這亭中來。

過了片刻,只見三匹駿馬逐一馳近,這時天已大亮,雪卻不止,但見馬上乘客皆身着白衣,袖上綉着長短不一的九柄清霜,背後正中用青色綉着一個大大的“劍”字,雖是刺繡,端也剛勁有力,氣勢非凡。

陶左謙霍地站起身來,在齊倩耳畔輕聲說道:“是無劍幫的人來了,你切莫說話。”擋在了她身前。齊倩心中略一納罕,聽陶左謙口氣,似乎對這“無劍幫”頗為忌憚。

猛然心中一下頓悟,她曾聽師父說起過,那“無劍幫”是蜀中劍山上的一個劍派,劍術甚是了得,只是向來行事隱秘,鮮為尋常人知。二人說話之間,三人已距亭子不過丈許之遙。

齊倩從陶左謙身後側目望去,見當先一人面色蠟黃,身子削瘦,兩撇鬍鬚微微上翹,雙目卻是炯炯有神,約摸五十來歲年紀;

自中一人面色冷漠,身材魁梧,上下長得極不勻稱,恐有兩百來斤重,揣度不出年紀;

最後一人卻是一位四十來歲的文士,雖是冰霜瀰漫,右手仍輕搖摺扇,頗是神定氣閑,似乎並不懼怕嚴寒。

三人遠遠見到亭中有人,奔到亭前,齊齊拉住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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