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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壓抑在心底的話,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秦莫言感到一陣的輕鬆,然後,便是猛烈的惶恐,沒有發現,在瞪視着少年,等待着他的厭惡的時候,自己的五指,緊緊地攥住。

一隻白皙的,骨骼分明的手,握住了秦莫言握成拳頭的手,即使這些日子身高明顯見長,男孩的手,還是細瘦的很。

“莫言,我沒有想要拋棄你。”

秦落笙一根根指頭,掰開秦莫言攥在一起的五指,上面果然是分明的血跡,還有很多已經乾涸的血跡,若果身上的凌亂破損只是讓人覺得男孩可能經歷了些不好的事情,那麼,手上的累累傷痕,而且明顯都是自己造成的傷痕,則是讓秦落笙的眼底一片暗色翻滾。

抬頭,眼中已經是一片溫和明朗,是秦莫言最喜歡的最依賴的溫柔:“我從來沒有說過,你不重要,我也從來沒有說過另外一句話,現在,我告訴你。”

少年執起男孩尖瘦的下頷,為他拭去臉上不知何時冒出的淚痕,只有一點,卻讓少年自心底覺得心疼:“你很重要,你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重要,我不會,為了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拋棄你的。”

秦落笙凝視着那雙被淚水打濕了的暗綠色的眸子,比起最水透晶瑩的翡翠還要迷人的眸子,那雙眼中,只有他的影子,那一刻,少年彷彿被蠱惑了一般,湊近了男孩兒的眼睛,輕輕地,吻了上去。

秦莫言緊繃著的身子,下意識地放鬆,今夜所有的痛楚折磨,在這一個充滿了溫柔與善意的吻中,彷彿都隨着風兒飄散,所有的不安,恐懼,都彷彿,隨着淚水,滾落,秦莫言的唇,忍不住咧開。

咸澀的淚水滾入唇齒間,滾燙無比,秦落笙猛然驚醒,他在做什麼。

猛地抬頭,望着秦莫言露出的雪白的牙齒,一時間的尷尬,化為了想要掩蓋什麼的狀態,強烈無比,秦落笙狀若無事地直起了身子,揉了揉秦莫言的腦袋:“還是個小孩子呢。”

他在對秦莫言說,說他的不成熟,也在對自己說,面前的這個男孩兒,還只是一個孩子,剛剛那一瞬間,升騰起的不應該產生的東西,只是錯覺。

“我可以殺了她嗎?”

秦莫言始終記得自己一開始的目的,應該說,任何讓他產生秦落笙會被搶走的錯覺的人事物,都能夠輕易引發他的殺機。

“不行!”

秦落笙斬釘截鐵地拒絕,在秦莫言變色之前,他端肅了面容,執起了秦莫言的手,望着上面屬於男孩自己的鮮血,慢慢地,堅定地說:“我不希望,這雙手,過早地染上鮮血。”

他凝視着秦莫言的眼睛,那是一雙野性的,屬於獸類的眼睛,他以為,自己會馴化他,可是,當聽到秦莫言的話語,聽到他對毓秀毫不掩飾的殺機後,秦落笙終於明白,野獸始終是野獸,唯一能夠做的,也只剩下了一樣:“起碼,十五歲之前,嘗試當一個正常孩子的滋味兒。”

“莫言願意嗎?”

秦落笙問。

“我會做到的!”

秦莫言重重地點頭,然後,用一雙充滿了希望的眼睛望着秦落笙。

那一刻,福至心靈,秦落笙輕笑:“我也會做到的。”

秦莫言在十五歲前,不讓自己的雙手真的染上別人的鮮血,而秦落笙,答應了他,不會拋棄他,秦莫言始終是最重要的。

“這是約定。”

男孩兒重複了一遍,望着秦落笙失笑的面容,想了想,鄭重其事的從桌子上拿出了雪白的宣紙,笨拙地轉動着墨硯,一股子墨香襲來。

“你這是?”

秦落笙瞅了瞅秦莫言手上的墨汁,又看了一眼被他自己無意識地抹到臉上的墨色,越發像是個小花貓了。

“約定。”

秦莫言臉上有些紅,卻緊張地不敢挪開眼睛,將手中沾滿了墨汁的筆,遞到了秦落笙的手中。

秦落笙又看到了他手上的鮮血,方才光顧着和秦莫言說話,想着他的未來,卻是忘記了現在,接過筆,卻放在了桌子上。

秦莫言的眸色一冷,唇抿着,很有些涼薄的氣息,不願意寫嗎?真的是在騙自己的嗎?

“來人。”

秦落笙輕喚一聲。

竹染迅速走了進來,看他肩頭的露水,已經在外面守了不少時候了。

“將父皇剛剛賞賜下的雪肌膏拿過來,還有”

秦落笙看了陰着一張臉的秦莫言一眼:“將本王的私印也一起帶過來吧。”

淡淡的雪肌膏塗抹在肌膚上,不斷的刺痛漸漸地減輕,一陣沁涼襲來,甚至有幾處小的傷口,在慢慢地收口,真的是神奇的傷葯,尤其是祛疤除痕的奇效,得到後宮所有女子的追捧,一年,皇家也只得十小瓶,連皇后那裡也只得兩瓶,太子一瓶,光是秦落笙一下子,便被賜下了五瓶,也怪不得所有人嫉妒。

秦莫言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自己手中無意識塗抹的藥膏上,他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書桌後坐着的執筆少年。

“秦落笙絕對不會拋棄秦莫言,秦落笙會將秦莫言一直視為最重要的人。”

聽着男孩兒念着這兩句話,秦莫言手中的筆一蹴而就,兩行行雲流水般的字跡躍然紙上,然後,取過竹染帶過來的私印,穩穩地按上。

“這下子我就絕對不會反悔了,蓋了印子呢。”

秦落笙笑的無奈卻也寵溺。

“好看嗎?”

“好看。”

秦莫言不認識秦落笙寫的那兩行字,可是,他還是覺得那幾個字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僅次於秦落笙的名字的字了,手伸出,便要將蓋了私印的寫好了的宣旨拿起,少年的手,按在了男孩的手上:“不行呢。”

秦落笙輕輕搖頭,然後在秦莫言恨恨的眼神中,自己將約定拿起,輕輕地摺疊,然後,取出腰間刺繡着蛟龍的錦囊拉開抽繩,塞入,拉緊抽繩。

笑的有些惡劣:“待到莫言十五歲之後,若是一直遵守我的規矩,那麼,我錦囊中的這份約定,就永久都屬於莫言了。”

“你不問我嗎?”

秦莫言拽住了秦落笙的手,他不止不傻,甚至有着超乎本身年齡的成熟聰慧,只是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用本能去行事。

“問你什麼?”

秦落笙將被角往秦莫言的上身拉了拉,蓋到了男孩的下頷,那雙綠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動着,靈動的很:“問你為什麼沒有真的殺了毓秀?問你怎麼會突然消失在明嵐殿,還是問你又是被誰送回來的?”

秦落笙的一句句話語,讓秦莫言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你會告訴我嗎?”

秦落笙歪頭:“我允許你保有自己的小秘密”

“不要!”

秦莫言急切地喊,他緊了緊手指,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溫度:“是那個人,那個在浮洲的時候劫持我的人,他很厲害,他和那個女人認識,哥哥,你一定要小心他。”

秦莫言不會告訴秦落笙自己身上被廖清泉下的毒,他不想要讓秦落笙擔心,但是,他卻也絕對不願意在秦落笙面前為廖清泉隱瞞,那個男人太危險,那個男人,對秦落笙,有敵意。

雖然心中有些猜測,可是,這一瞬間,秦落笙還是心中一緊,廖清泉,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很危險,以後,我會在你身邊安排人保護的,這明嵐殿,也不是真的任由他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

秦落笙眼中閃過深切的殺機,不論廖清泉在浮洲對他的提點是什麼意思,不論這個人是否對他有用,這一刻,他都是真切地想要殺了那個男人的。

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危險,需要及時扼殺。

秦落笙眼中的殺機明顯無比,根本便不在秦莫言面前掩飾,秦莫言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異樣的歡喜,原來,身邊的少年,也有這樣的一面,他又知道,秦落笙更多的面貌了呢。

男孩的眼睛一瞬間,晶亮無比:“我現在,還沒有辦法阻止他,可是,以後,以後我一定可以比那個男人厲害,我會保護你的!”

男孩的面上眼中,全是期待還有驕傲與自信,像是個未曾長成便迫不及待想要亮開爪子的小野獸一般。

“嗯,我等着你長大了,厲害了,保護我,莫言一定會是最厲害的。”

秦落笙,很喜歡男孩眼中的晶亮,所以,他說他會等待。

毓秀,不能再留在明嵐殿了。

秦莫言對毓秀的敵意太深,甚至會做出半夜前去殺人的事情,秦落笙不想要考驗秦莫言的忍耐力,最重要的,秦莫言今夜的受傷,讓他開始擔憂,擔憂毓秀或者她身後的人會再次傷害到秦莫言,下一次,便不是遇到廖清泉這個不知什麼心思的,不是這麼簡單便能夠回來了。

望着男孩兒沉靜而安心的笑顏,望着他裸露出來的肌膚上的點點傷痕,秦落笙眼中有一點憐惜,不多,卻那麼深。

也許是秦莫言超乎尋常的依賴,也許是那雙綠色的眼睛中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倒影時時清晰,秦落笙眼中所見的秦莫言,已經不再僅僅是前世那個最後給予他一絲溫暖的佞幸了,面前的孩子,他的形象在秦落笙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最終勾勒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秦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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