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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柔和而溫暖,透過鏤空的窗欞,灑在一隻伸出的指掌間,那是一隻文人的手,骨肉勻稱,拇指食指指腹間有薄薄的一層繭子,那也是一隻少年的手,帶着青春的氣息,年輕而活力。

秦落笙望着那隻手,感受着陽光的淡淡暖意,不再是冰冷刺骨,不再是痛徹心扉,少年驀然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用那隻沒有絲毫傷痕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活着的感覺,真的,很好。

一行淺淺的濕痕,浸潤在指掌之間。

“王爺,您醒了!”

秦落笙放下手,面無表情望着面前有些熟悉的人,精緻秀氣的眉眼,很漂亮愛笑的一個少年,乍然間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了這個人,這是竹染呀,從小陪着他伺候他的小廝,後來,後來因為衝撞了皇帝侄子,在宮裡,被杖殺,他念了段時日,卻到底還是侄子最重要,以後,也就忘記了。

“王爺您也真是的,非要來這浮洲看什麼夜月新雨,身體本來就不怎麼健壯,還非要附庸風雅,大晚上的又是賞月又是淋雨,現在受涼了吧,幸虧這裡的州府大人請來的神醫厲害,您只是睡了一覺便醒了過來,要不然的話,小的真的是要自殺謝罪了!”

竹染嘟嘟囔囔的,一邊手腳利落地服侍秦落笙梳洗,一邊將自己帶來的湯藥端上:“王爺,那位神醫交代了,這葯還要連着喝上半個月,您快趁熱喝了吧。

他大條的絲毫沒有發現自家主子恍惚的神情。

這麼鮮活的少年,這麼溫暖的陽光,一切,還沒有發生,一切,還來得及改變。

秦落笙面上,漸漸地浮現一抹溫和的笑意,溫和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記起來了,十四歲的時候,任性而又得寵的慶王,為了一本遊記中的某一段美妙的景色描寫,而帶着貼身小廝,傻乎乎地出了京,去了和京城隔着千里之遙的浮洲,他賞了那遊記中描寫的不似人間的景色,人卻也受涼跟着病倒,他身邊除了竹染慣來不喜歡那些個父皇派在身邊的人的,竹染一個人也頂不來事,看他病了,整個人都慌亂了手腳,還是本地的州府出面將他接到府中求醫問葯,只是,秦落笙記得那次,他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元氣大傷,纏綿病榻一個多月,又在路上耽擱了些時候,整整離京三個月,才得以回京,等到他那個時候回京,他的兄長已經登上了皇位。

“葯先放着吧,我且問你,那位胡大人,可是你透露的本王得病的消息?”

秦落笙望了一碗冒着熱氣的湯藥,民間的一個不知所謂的郎中,冠上了個神醫的名號,到真真可笑。

“哎?不是那位胡大人自己消息靈通嗎?”

消息可真真靈通,端起那碗葯,打開窗子,手抬起,本來徑自要將那碗惹他疑竇的湯藥潑到窗角甘草之上。

手一頓,這碗湯藥潑掉了一半:“竹染,把剩下的葯還有藥渣,找人驗看一下。”

秦落笙眼底一片沁涼,死過一次,才乍然明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偶然,比如突然出現的胡大人,比如那本突然出現的遊記,比如他一貫體弱卻輕易不曾得病,偏偏那一次纏綿病榻許久。

“滾開!”

“小雜種,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

“找死!”

開着了窗戶,聲音便要沒了個阻隔,乍然響起的吵雜聲音讓秦落笙的思緒斷開,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喝罵,讓他想起了天牢中的那幾日,恍如昨日,他皺眉,在竹染正端着那半碗湯藥沒反應過來,猛地拉開了門,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放肆!”

少年厲喝一聲,陽光灑在他的眉宇發間,整張俊秀溫文的容顏,似是多了一抹凜然的高貴。

他的眼神凌厲,身姿卓越,只是站在那裡,便讓剛才還喝罵威風的人下意識地彎了腰,那是一種下位者對上位者天生的臣服:“小的,小的參見王爺!”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落笙沒有注意這些嚇得抖如篩糠的奴才,他的眼睛,愣愣地望着那個被狠狠地壓跪地上,卻倔強地抬起的腦袋,那一雙,碧色的眼睛,將他的心神,吸引。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左右的男孩,初秋的天氣里,身上只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袍子,能夠看到袍子底下的一道道血痕,乾瘦乾瘦的身體,臉頰也是乾瘦乾瘦的,臉上烏糟糟的一片,皺巴巴的皮膚,尖瘦尖瘦的下巴,乾涸的血液,滿面的臟污,還有那連臟污也掩蓋不去的一片片青腫。

男孩的樣子,實在凄慘,卻也讓人害怕,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被人壓倒在地上的孩子,嘶啞着想要起身,掙扎着,像是地獄中猙獰的小鬼,他身上唯一明亮的,也許只剩下那一雙碧色的眼睛了。

可是,在這樣一個男孩的身上,在這樣一個男孩的臉上,那樣兇狠地瞪着的一雙眼睛,那樣像是野獸般的一雙眼睛,更加可怕,那些壓制着男孩兒的大漢,直面時,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秦落笙甚至聽到了身後竹染的小聲驚呼,那是被那雙眼睛嚇住的,他知道。

“你叫,什麼?”

秦落笙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輕輕的顫抖。

“啊,啊!”

男孩在秦落笙接近的一瞬間,猛然大力掙扎了一下,差點將壓制着他的大漢掀翻,他瞪着那雙綠色的眼睛,嘶啞地似乎是吼叫,那個樣子,像是野獸在威脅靠近的人。

“王爺請退後,這個小雜種是西羅的戰俘,性子粗野,已經傷了好幾個人了!”

啪的一聲,男孩兒的臉頰被扇到了一邊,秦落笙抬頭,望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將領模樣的年輕人:“你們怎麼看着戰俘的,將他帶下去好好地管教!”

季博文面色冰冷,那幾個軍漢嚇得連連叩首,迫不及待地抓住孩子的頸子,便要將他那麼提走。

秦落笙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放手!”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聲音中含着的一縷殺氣,那個要提着男孩脖頸走的大漢,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卻還是不忘記壓制住又要衝過來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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