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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程澈耳根陡然紅了,沒好意思與幼妹對視,板著臉道,“什麼《鴛盟記》,二哥不是說過么,小姑娘家,不要凈看些亂七八糟的。”

“二哥!”面對最親近的人,一切擔憂恐懼都暫且拋到了腦後,程微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睜得好大,滿眼控訴,“剛剛你還說過的!”

“是么?”程澈困惑的眨眨眼,顯然是打算賴賬到底了。

程微直直瞪着程澈,眼圈一紅,忽地又落下淚來:“二哥騙我,明明我昏睡時這麼說的,我才睜眼,你就不承認了。是不是以前你說只把我當妹妹,也是騙我的?”

程澈手忙腳亂替程微擦眼淚,心道果然妹妹長大了就越發難纏,這一哭鬧就翻舊賬的毛病是什麼時候添的啊?

見程微哭得越發傷心,恐她虛弱的身子受不住,忙認命哄道:“快別哭了,二哥還說要給你做鴛鴦奶卷呢,等下擦擦臉,嘗嘗我做的奶卷怎麼樣?”

程微哭聲一停,抬頭:“二哥真的學會了?”

“真的。”平日清貴矜持的青年忙點頭,心道只要把妹妹的注意力從《鴛盟記》上移開,什麼都好說,別說做鴛鴦奶卷了,就是要他做臭豆腐,他也去學!

程微捏着程澈那方綉着胖蜻蜓的帕子擦擦眼角,扯着哥哥衣袖破涕為笑:“那二哥做給我吃,等下我可以邊吃邊聽你講《鴛盟記》。”

程澈……

一個時辰後,程微總算應付完聞訊前來探視的人,一聲不吭地聽韓氏道:“你昏睡這兩日,你外祖母他們還有你大姐都惦念的很,時不時遣人來問,我剛剛已經把你醒來的消息傳了過去。眼見就要過年了,你莫要再胡思亂想,養好身體,到時候帶你去拜年。”

正說著就見換了一身嶄新藍布棉袍的程澈走了進來,手中還提着一個食盒,便道:“澈兒,你來的正好,正要和你說,等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南安王府,代你三妹好生謝謝南安王。”

程澈已經利用這會兒工夫把程微這些日子以來的情況打探清楚,頷首道:“兒子曉得了,明日一早便過去。”

韓氏點點頭,目光落在食盒上:“這是什麼?”

程澈把食盒放在桌案上,一邊取出盤子一邊笑道:“是薈城的一種特色小吃,名‘鴛鴦奶卷’,兒子嘗着不錯,特意學了讓母親和妹妹嘗嘗。”

韓氏和程微不約而同伸長了脖子看去,就見淺碧色繪鴛鴦戲水圖案的瓷盤中碼着十來塊奶白色的點心,點心是由兩側往內捲成兩個小卷,里餡並不相同,淡淡的奶香味與酸甜味混合,刺激着人的味蕾。

當著韓氏的面,程微強忍着移開眼,斜睨着程澈。

韓氏嗔道:“澈兒,來年你就要參加會試了,莫讓旁的事分了心思。”

她說著看程微一眼,接着道:“我知道,你做這個是為了哄你三妹,可哪有男兒家往廚房裡鑽的,被人曉得了,又該說你的不是了。你也是眼看就要加冠的人了,總該分得清孰輕孰重。”

靠在床頭的程微默默聽着韓氏的話,嘴角微翹,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被人曉得?是怕被父親曉得吧?

可笑母親平日里與父親相敬如冰,卻生怕父親看到半點不好去,包括她,也包括二哥。

程澈向幼妹投去安撫的一瞥,笑道:“母親但請放心,兒子向來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這會試,兒子已經準備了三年,總不至於考得太差。”

這話若是換了旁人說,定會被人笑大言不慚,可程澈說出來,聽到的人只覺理所當然。

這可是十六歲就中了舉子的人,若不是顧先生攔着沒讓弟子參加轉年的會試,說不定程澈早已是大梁數十年來最年輕的進士了。

“你心裡有數就好。”韓氏說完,瞥了桌案上小巧精緻的點心一眼。

程澈笑道:“這道點心,是用牛乳結成的奶皮子做成的,一邊卷了芝麻白糖,一邊卷了山楂糕,酸甜鮮香,母親和妹妹嘗嘗看。”

韓氏總覺得剛剛說了那番話,轉頭又大吃起來不大像話,掩口咳嗽兩聲道:“今早喉嚨有些不舒服,不大想吃甜的,這樣吧,我帶些回房好了,也不枉澈兒親手做了一回。”

“多謝母親不嫌棄了。”程澈淡淡笑道。

韓氏這才端着架子,帶着奶捲走了。

她一走,程微覺得呼吸都輕快起來,一開口沒了平日的清脆冷然,滿是甜蜜:“二哥,端來我嘗嘗。”

程澈把剩下的奶卷端到程微面前,在一側坐下,叮囑道:“莫要吃太多了。”

程微摟過盤子,半仰着頭,嘴角揚起笑意:“二哥,你可以講了。”

好一會兒,被妹妹執着的小眼神逼得差點落荒而逃的兄長艱難開口:“微微,這故事其實乏味的很……”

程微笑吟吟道:“只要是二哥講的,我就不嫌乏味,二哥聲音好聽呢。”

程澈無奈地嘆口氣,輕聲講了起來:“從前,有一位叫十四娘的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自幼就與舅家表哥六郎訂了親,二人一同長大,非常要好……後來六郎參軍沒了消息,十四娘年歲漸長,苦等不到,家中人逼着她嫁給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她抵死不從,沒過多久便抑鬱而亡。而半年後成了少將軍的六郎凱旋而歸,得知十四娘病亡後非常傷心,竟不顧眾人反對,解官為未婚妻守孝三年。三年來他在十四娘墳前結廬而居,日日給她念生前最喜歡的詩詞,為她舞劍……六郎對未婚妻的深情感動了當朝一位王爺,等三年期滿後,就把愛女許配給了他……直到洞房花濁夜,六郎才驚喜的發現,郡主並不是郡主,而是十四娘藉著她的肉身還陽而來……二人歷經磨難,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因故事太過旖旎,程澈說得斷斷續續,刪減了不知多少細節,程微托腮聽得入神,見二哥講完了,不滿地道:“二哥講的怎麼和我聽來的不大一樣?”

程澈冷汗都要下來了,乾笑道:“看得太久,記不大清了。微微,奶卷好不好吃?”

“好吃。”程微咽下奶卷,“可十四娘為什麼能還陽,別人怎麼不能呢?”

程澈絞盡腦筋想了想,腦仁都要想疼了,才找到合理的解釋:“話本中只說十四娘心念六郎,才不想投胎。想來是因為六郎日日在十四娘墳前傾訴,才牽絆了她一縷魂魄,使她得以留下來吧。”

程微若有所思,追問道:“可是六郎怎麼發現郡主是十四娘的,難道郡主這樣說,他就相信么?”

“自然是郡主說出了他們以往在一起時發生的事了。”程澈暗笑幼妹的好奇心,隨口道。

程微卻表情嚴肅起來,連奶卷都忘了吃,語氣奇異地問道:“那要是,有那麼一個人,很了解十四娘和六郎之間發生的事,她是不是也可以冒充十四娘了?然後,得到六郎的疼愛?”

程澈被問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道:“哪會有完全了解別人的人呢?沒有誰能和另一個人時時刻刻在一起的。”

誰說沒有!

程微一片混沌的腦海猛然被一道閃電劈中,瞬間清明起來。

她總算想明白,每當那個妖孽引誘她時,那隱隱的不安和抗拒從何而來。

那個妖孽,它最終的目的,是取而代之!

它想要的從來不是她程微如何出色奪目,而是終有一日,要當她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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