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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皇宮,龍吟殿。

奏摺永遠都疊的比山還要高,紹凡翻閱着手中的走着,修長的手指顯得有些蒼白,淡眉擰起一個疙瘩,似怎麼都解不開。

孫聚在一邊瞧着,難免有些擔憂:“皇上,這些摺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處理完的,不如皇上先用過晚膳”

紹凡並不曾抬頭:“朕的身體朕自己心裡有數。”

“哎”孫聚嘆了口氣,擔憂不減,“皇上從看着這些摺子開始,眉頭便一直緊擰着,雖然和龍體無關,但奴才擔心皇上太過操勞啊”

好好的眉頭,幹嘛總緊緊地擰着害得我每次都要給你撫平。

紹凡,以後你別擰眉了,你長得那麼高,每次給你撫平完眉心上的那個疙瘩,我的胳膊都好酸。

耳邊,忽然響起了曾經的軟聲細語,紹凡握着的指尖猛然收緊,眼看着那平整的摺子上被捏出了褶皺。

皺眉這個小動作,他不知道從什麼開始便成為了習慣,然以前,總是有那麼一雙溫暖的手,在他最為愁緒的時候,幫着他默默撫平眉心上的褶皺。

曾經,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總是覺得她是多此一舉,但他卻並不厭煩,因為他是那麼喜歡看着她當時噘嘴的嬌俏模樣。

但是現在,饒是他眉頭死死地擰在一起,那一雙手也再是不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也正是到了現在,他才知道,他原來喜歡的,不過是在煩悶時有她的陪伴。

孫聚並不知道紹凡的所想,見紹凡捏緊手中的奏摺,眼神空洞而無光,不禁更是擔憂了:“皇上皇上”

紹凡從孫聚不停的呼喚之中回神,再次看了看面前的奏摺,疲憊的扔在了一邊:“皇后現在在何處”

孫聚趕緊應聲:“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這會子應該在鳳鳴宮。”

紹凡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邁步朝着門口走了去。

孫聚看着紹凡的背影,雖然覺得很不合時宜,卻還是提着嗓子開了口:“皇上,從您離開淑影宮開始,淑影貴人便一直在哭,剛剛有太監過來傳話,說是淑影貴人連晚膳都還沒用。”

紹凡剛要邁出門外的腳步頓了頓,清瘦的身子略顯得僵硬,看着院子里泛黃的枝葉,平靜的眸子里覆上了一層無奈的悲哀。

每次都是這樣,只要是他想要去見她,就註定了要被事情纏身。

他確實可以不管秦穎兒的死活,但他卻不能冷落了秦家,雖然婉晴贈賜給秦莫淮,太后說是沐扶夕的主意,但他又怎能不明白,這其中太后又參與了多少

孫聚看着紹凡那繃緊的身影,感覺自己的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確實是不該多嘴,但這個嘴卻不能不多。

最終,在他的心驚膽戰之中,紹凡嘆了口氣:“走吧,去淑影宮。”

孫聚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皇上英明。”

隨着他與紹凡走出了龍吟殿,劉蘭福則是迎了上來:“奴才給皇上請安。”

紹凡點了點頭:“起吧。”

劉蘭福不敢拖沓,站起身子的同時,笑着道:“太后請皇上去慈仁宮用晚膳,不知皇上”

紹凡正不想去淑影宮,如今正好迎來了劉蘭福,自然是鬆了口氣,轉身吩咐了孫聚一聲:“你先去一趟淑影宮,告訴淑影貴人一聲,晚一些朕再過去。”

孫聚稱是,轉身先行朝着淑影宮的方向走了去。

劉蘭福給紹凡帶路,以相反的方向朝着慈仁宮走了去。

元清皇宮,鳳鳴宮。

淺水淡藍的落地裙,一根水藍的綢束纏在腰身,長發垂落,朱釵輕挽,宛如淡梅一般初初綻放,雖沒有奢華的尊貴,卻難得增添了幾分恬靜的美。

沐扶夕坐在銅鏡前,看着鏡子里的自己,眉清目秀,雅緻溫婉,唇邊的氣韻清麗勝仙,可眉梢之上卻掛着爾虞我詐之後,淡淡滄桑的冷。

張高緩步走進,垂眸不敢看沐扶夕的臉:“皇后娘娘,皇上被太后邀請,去了慈仁宮。”

沐扶夕點了點頭,水亮的杏核眼瞥了一下窗外:“太后倒是間接幫了本宮一把。”說著,緩緩起身,“走吧。”

張高總覺得沐扶夕現在出門有些早了,不過見沐扶夕已經朝着門口走去,也是不敢再開口多言,只是無聲的跟在了沐扶夕的身後。

日落後的夜晚已算不上了暖和,涼風忽起忽落,揚起沐扶夕披散在身後的長髮。

她帶着張高一路安靜的走着,看着即將又是一年的花開花落,心中莫名的難受,微微張開紅唇,卻並沒有嘆氣,而是笑了出來。

“呵”

張高聽了這笑聲,打了個寒顫,沐扶夕見了,笑得更加幽深:“你害怕本宮”

張高避而求其次,站在原地垂下了面頰:“奴才只是覺得皇后娘娘變了許多。”

曾經的那個沐扶夕雖然也冷靜的讓人膽顫,卻從來沒讓他感覺到這般的心驚。

就好像曾經皇上提前寵幸頜妃與琪妃那次,沐扶夕的冷靜讓他敬佩,讓他震驚,但絕對不會像是現在這般因為難捏不准她的心思而感覺到後怕。

沐扶夕聽了張高的話,並不否認,只是繼續又問:“那麼,曾經的那個好,還是現在的這個好”

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變化每每在照鏡子的時候,她總是失神凝望,因為她早已分辨不出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張高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地道:“沒有好與壞,但奴才覺得,只有現在的皇后娘娘才能走的更遠。”

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後宮,仁慈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種下的一味慢性毒藥,榮華富貴有時更是過眼雲煙,唯有活下去,才是真正的意義。

沐扶夕笑了笑,不再說話,轉身想要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卻忽然聞見了一股子煙燒的味道,朝着不遠處眺望了一下,只見在一處廢棄的花園之中,正有一縷濃濃的黑煙朝着天空慢慢捲起。

張高見了也是詫異的張大了一些眼睛:“早在列祖列宗的時候,後宮之中便禁止焚燒東西,如今是何人這般大膽竟然明目張胆的在後宮燒東西”

沐扶夕靜默了半晌,忽然邁步朝着廢棄的花園走了去,既然那個人敢燒,就擺明了不怕被人追究,在後宮之中她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不怕死的人了。

張高倒是有些顧慮,不過眼下見沐扶夕已經走進了花園,擔心沐扶夕的安危要緊,不敢遲疑的也是跟了上去。

這座院子也算是元清皇宮的歷史了,是要比景德帝還要老的存在,就算現在雜草叢生,卻也掩蓋不住當初的景色撩人。

院子里的侍衛聽聞見了身後的腳步聲,均是回過了面頰,見來人是皇后,不禁前前後後的都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沐扶夕倒是沒想到這裡會站着這麼多的侍衛,隨着那些侍衛跪下了身子,她清楚的看見了那在侍衛後面,仍舊燒着紙錢的一個年邁背影。

“這是在做什麼”她說話的時候,定定的看着那抹佝僂的背影,不知道為何,覺得有些熟悉。

“回皇后娘娘的話,大師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前來這裡給淑影貴人肚子里的龍子祈福。”

祈福沐扶夕看着那不斷升起上天的黑煙,輕輕地笑了:“本宮還是第一次聽聞有燒紙祈福這一說法。”

她本身就不相信這些的鬼神之說,太后請這麼一位大師進宮,她確實有耳聞,卻一直沒放在過心上。

不過,她倒是很感謝這位大師認定秦影兒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是男孩,這樣她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讓太后對那個孩子加以重視。

跪在地上的侍衛聽了沐扶夕的譏笑,集體閉上了嘴巴垂下了面頰,他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至於為何要在這裡燒紙錢,他們也不清楚。

倒是那個一直背對着沐扶夕燒紙的大師,聽聞了沐扶夕的話,笑了:“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此處院子一直不曾荒廢,就是因為它是一處後宮之中難得的風水寶地,老夫算出淑影貴人肚子里的龍子被陰氣所噬,這才懇請了太后,前來這裡燒些紙錢,讓那些孤魂野鬼遠離那個還未曾見過人世的皇子。”

簡直是一派胡言啊沐扶夕聽得好笑,不過她卻笑不出來,因為這個聲音,這個說話的語氣,讓她忽然一陣難以抑制的心驚。

再是不遲疑的邁步繞過了那些侍衛,沐扶夕站定在了那個大師的身邊,垂眸的同時,只見那正在燒紙的大師也朝着她的方向揚起面頰,四目相對,沐扶夕不禁腳下一震。

那位大師仍舊平靜,只是對着沐扶夕笑了笑,便再次忙活起了手上的動作。

壓着心裡翻滾着的震驚,沐扶夕轉眼對着那些侍衛道:“既然是為了皇子祈福,你們在這裡也是多餘,都先退下去,本宮在這裡陪着,也算是為淑影貴人的龍子做份善事。”

那些侍衛早就不想呆在這陰風陣陣的院子里了,聽聞了沐扶夕這話,忙不迭的起身,朝着院子外走了出去。

沐扶夕對着張高示意了一下,讓張高也出去。

張高明白沐扶夕是怕隔牆有耳,點了點頭,走在了那些侍衛的身後。

待所有人都出了院子,那大師才再次笑着開口:“皇后娘娘辦事還真是謹慎。”

“一步錯,悔終身。”沐扶夕說著,轉過了身子,看着那不斷被扔進到銅盆之中的紙錢,慢慢舒了口氣,“現在這裡終於安靜了,您是不是也該告訴本宮,您究竟是什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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