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可是我該如何找到他呢?我總不能對少鏢頭講:我昨天晚上在你們井裡打撈上來一具屍體,結果撈上來沒多久,我便沒看住,讓人偷了去。現在因為我嗅覺靈敏,聞到那個偷走屍體的人就在當場,所以你行個方便,跟各位說一聲,讓我挨個聞聞身上的味道,準保能給你把偷屍賊找出來。

我若是真的這麼說,會被少鏢頭直接抓起來吧,以為我是神智不正常的人,或者是來搗亂拆台的?

思慮了半天,見四周的聲音又逐漸安靜下來,少鏢頭輕咳了兩聲,我才意識到。哦,原來是該我答話了。

“素素不懂規矩,這便給你陪個不是。”我略一施禮,心道,這樣總行了吧,否則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少鏢頭略微思索,而後開口道:“姑娘不該給李某賠不是,而是應當給在場各位江湖豪傑賠個不是,各位說對不對?”

他這麼一講,四處自然少不了起鬨的聲音,紛紛覺得我該賠不是。

“讓她喝酒賠罪!”宴席上不只是哪個領頭高喊了一聲,剩下的人便都跟着叫起好來。

可是我哪兒說錯了話?為什麼要道歉?

我低頭看向黃明燕,見他手裡把玩着那隻花瓷碗,就如同沒有聽見這些話一樣。反倒是楚任羽,一臉關切地望着我。

不能讓黃明燕瞧不起我,這麼點事兒,我自己肯定能擺平。

“各位大俠稍安勿躁。各位都是走江湖的老前輩了,也且聽我這個晚輩說幾句。”我從過道內走出來,人移到三個桌子中間,站定道:“第一,今日在場的各位前輩,都是衝著咱們受人尊敬的總鏢頭來的,總鏢頭冤死之案未破,九泉之下未安,咱們有什麼理由和顏悅色坐在這兒閑聊家常,爭論是非?第二,行走江湖,講究的便是處處小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各位前輩比我明白。無論走到哪兒,吃喝之前,總要謹慎一些,剛才直接說出這飯菜有毒,的確過於唐突,可是談及根本,我並沒有錯;第三,各位前輩若是行走在外有了個把年頭,便覺得可以欺負後生,那就大錯特錯了。你們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從晚輩長起來的?今日各位刁難於我之時,可否想到過自己的當年?退一萬步講,打狗還需看主人,更何況晚輩不是牲畜呢?你們欺負我之時,可曾問過我師傅答不答應?”說到最後,我一句話抬出了江雲。現如今,他是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總而言之,這人被我揪出來了,這台階他得幫我鋪出來。

“小丫頭,你的師傅是何人?”那一直默不作聲的老者緩緩站起身,出言問道。

他的聲音十分怪異,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可既然人家開口問了,我總沒有不答的道理,於是我一挺身子,高聲回答:“晚輩的師傅正是名震江湖的人皮畫師,江雲,江大俠。”

我說完這話看了江雲一眼,本來他正端起茶杯正待飲用,一口茶水含在口中,聽見此言,滿滿一口茶水均噴了出來,吐在了他身邊的大漢臉上。

“哦,原來是江雲前輩,那我等自該讓着他的徒兒一些。”有人聽到江雲的名號,便願意給個面子,就當剛才的事情就此作罷。

可是被江雲剛才噴得一臉茶水的大漢此時卻因為憤怒道:“不過是一個靠着給死人改妝容活着的傢伙,竟然也好意思以大俠自居,還說什麼名震江湖?我金銀斧牛方方聽了都覺得害臊。看這徒弟長相水靈,身段不賴,這‘江大俠’究竟是收了徒弟教功夫,還是做姘頭,這事兒咱們誰能說得好啊?”那自稱名號為金銀斧牛方方的大漢說話嘴上不積德,可顯而易見,在場的這些人就是奔着起鬨而來,誰說些什麼,底下都不乏有些個贊同的聲音。

我氣得滿面通紅,若不是在場坐着這麼多會武功之人,且不知武功高低,我早就飛起一把筷子,插在那牛方方的頭顱上了。

“原來是江雲的徒弟。只是老朽還有一事不解,也不知姑娘能否為我解答?”那老者再一次開口,喚回了我憤怒的思緒。他的聲音一如往昔,並不曾因為牛方方剛才的戲謔而變得有什麼差別。

不過也並不會讓我覺得舒坦許多,他的聲音本就不似常人。這說話的動靜兒就好像是有人捏着嗓子一般,放不開。

“前輩但說無妨。”我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問我什麼,但總該是比那牛方方懂禮貌一些。

四處安靜了一點,那牛方方也沒有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眾人都等着老者詢問我接下來的問題。不,或許他們更加期待的是老者接下來對我的刁難。

“敢問江云何時收過徒弟?竟然還是一位女徒?您是欺詐我們走江湖的年頭太短,還是欺負我等老眼昏花,不辨真假,不明是非?從姑娘開口到現在,這所聊的正主兒就坐在這兒,怎麼不見江雲站起來承認你的身份呢?”老者一句話必,語驚四座。在座眾人紛紛議論的竟然是:“人皮畫師江雲竟然就在當場?那到底哪個陌生面孔才是江雲?”

我聽着這些七嘴八舌的聲音倍感疑慮,這些人既是都聽過江雲的名號,為何根本就認不出江雲的面孔?難不成都是什麼無名無號的小人物,只不過是奔着陰陽樓金卷的吸引,前來湊數的人嗎?

“姑娘是無話可說了嗎?這是承認一直以來都在欺騙我等人士了?”老者的話不依不饒,似是非要我今日在這耀天鏢局內下不來台。

我將求助的眼神投遞給江雲,他輕微點頭,用帕子擦乾淨身上的水珠道:“各位,今日在此,還望各位江湖豪傑做個見證。此女,樓素素,是我江某人在這樂洲新收的徒兒。素素性格頑劣,說話沒規矩,實屬我江某人教導無方。各位當長輩的也該慈悲大度一些,別總是刁難晚輩才是。今日素素說話不明,不當的地方,我江某人給各位鞠個躬,賠個不是。至於什麼斧頭什麼刀的,我江某人行走江湖的年頭要比許多人的歲數疊加起來都長,別總是跟我過不去,否則又能攤到什麼好處呢?”江雲說這話的時候雲淡風輕,唇邊始終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可是他的話卻是講得十分清楚。我的資質比你們很多人都老,我的能耐比你們很多人都大,若是不服,你們儘管冒犯於我,若真是丟了小命,可怨不得他江雲。

在場眾人的表情異常豐富,有人沉默,有人不服,還有人小聲詢問着身旁的人,這江雲到底是個幹什麼的,怎麼口氣這麼沖?

江雲說完這話,便坐了下來,身旁的牛方方鼻子里冷哼一聲,人帶着凳子往旁邊竄了竄。

也正是因為江雲的話,我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一點,起碼他沒有在眾人面前拆穿我的話,單憑藉這一點,我便是感激他的。

我回過頭再去望老者,只見他眯起眼睛緊緊盯着我,我討厭這種眼神,我厭惡別人直視我的感覺。

“少鏢頭,素素只想問你一句,明日便是總鏢頭出殯入土的日子,今天早上你在此地大擺筵席,宴請賓朋,所為何由?”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如果總鏢頭的案子再不破,那我鐵定是得不到那陰陽樓金卷了。到時候若是再糾纏下去,保不齊兩國聯姻也會被我耽擱,這罪名我可承受不起。

少鏢頭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將矛頭突然指向他,愣了一下後回答我道:“自然是為了祭奠家父。”

“不知道是不是素素平生見識短淺,第一次見到家中走了老人,還要請客舊友,談笑風生。”說完這話,我走到靈堂前,指着那棺材前的香爐道:“既是祭奠,那敢問為何這爐內的香都要燒盡了,這在場幾十江湖豪傑,卻沒有人來祭拜,燒上一炷香?少鏢頭既然如此孝順,那為什麼這總鏢頭牌位旁的長明燈即將滅了,您卻不知?少鏢頭口口聲聲自稱孝子,在場各位前輩好漢都裝作是總鏢頭的生前舊識,那昨晚上靈堂之內,又有誰來過?又有誰親眼一睹總鏢頭遺容,以道思念?!”我忽然覺得憤恨起來,來樂洲這幾日,聽到了不少有關於耀天鏢局總鏢頭行善的故事。可是父子之情也好,江湖道義也罷,你們看到了嗎,在總鏢頭冤死之後,這群他至親至信的人,每日都在聊着什麼?這難道不令人憤怒嗎?人死如燈滅,這縱然沒有錯,可是就沒有人在乎他是因為什麼而死嗎?就沒有人記得他生前之時,自己曾接受了多少對方的恩德嗎?我平生相信,做人萬不可沒良心,天造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是老天,你看到沒有,這些人都在造孽,可是他們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我這一席話會引起眾怒,但我並不是一個多麼明智的人,分辨得清有些話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我只是覺得,今日如若不挑破真相,我這良心就過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