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王君宇多說一句話，三個早被嚇破膽的小混混立刻作鳥獸散，就好似食盡鳥投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只剩下那輛張牙舞爪的鋼鐵巨獸和車漆被颳得沒法看的奧迪相映成趣。

老人家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被小寒這個孫女學到了七八分，見一切塵埃落定才從車裡站直了身子，也不仰頭去看王君宇的臉，自嘲道：“多少大梟想要我的命而不得，卻差點死在這些不入流的貨色手裡。”

巨人似的王君宇面部線條柔和下來倒也有幾分俊逸神采，淡淡應道：“自古英雄皆出於屠狗輩，功成名就者夭折在小角色手裡的例子不少。不丟人，只遺憾。”

“都說南京人帶着六朝煙水氣，我在那勉強沉浮了三四年，邂逅過的人也確實大多低調淡泊，今天總算見着了滿身金陵王氣的大人物，這場危機來得不虧。”

趁着兩人相互恭維，王驚蟄也悄悄從車裡爬出來瞻仰這位大猛人的尊容，畢竟道行尚淺，跟這兩位站在一起立刻突出一股高中生的俗氣。

“他就是王驚蟄？”南京地頭蛇注意到探頭探腦的年輕人，目光里立刻多了些審視。

“嗯，您認識我弟弟？”說實話小寒與這位高深莫測的人物也是初次見面，更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及時出現扭轉乾坤，不過總不至於拼着幾條人命、報廢一輛沃爾沃就為了自導自演一場戲來討自己歡心。根基尚淺的小寒自知還沒資格讓這類不凡人物如此煞費苦心，對方既然不說目的，那也只好先憋着不問。

王君宇端詳了半天，實在是看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實話實說道：“聽說過。都說百聞不如一見，不過這一見着實讓我有些失望。”

把厚黑學當作啟蒙讀物的王驚蟄自然不可能是不堪受辱的玻璃心，而且他這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也確實沒什麼值得讓人第一眼就青眼相加的亮點，只好自顧自的嘿嘿傻笑，不去搞那套故作高深的作派，免得鬧出沐猴而冠的笑話。

他這反應更令王君宇暗暗皺眉，想不透這樣一個青澀笨拙的年輕人怎麼值得那一位親自跑一趟，不悅道：“不準備謝謝我？”

“我從來不把謝謝放在嘴巴上，”王驚蟄搖搖頭，眼睛在暮色中顯得亮晶晶的：“老實說面對你這種大人物我心裡很沒底，口袋裡二十幾塊錢的煙都不好意思掏出來獻給你，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以後有事儘管找我這種話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但我欠你一條命，這我記在心裡，等哪天我走了狗屎運一飛衝天了，自然會還你這人情。”

王君宇面色古怪，旋即哈哈大笑：“有點意思。大小姐，要不你也出來見見這小子？”

話音剛落，一股刁鑽的寸勁突然當胸襲來，王驚蟄慌忙起勢黏住那隻潔白晶瑩的水嫩胳臂，雙手游魚般順着它欺身而上，直取咽喉！

這純粹是高手過招中的條件反射，王驚蟄在老爺子的耳濡目染之下一身本事着實了得。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少吹拉彈唱都能來上一點，書法詩詞也略有小成，若不是受得了整日靠樁的苦悶，老人家絕對能教出來一位八極拳高手。不過王驚蟄體格確實稍顯羸弱，老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傳了他一套詠春的架子，也難怪在學校里這小子與人起衝突都吃不了大虧。

不過屢試不爽的擒拿套路偏偏這次失了神通，對方軟若無骨的腰肢毫無徵兆的往後彎去，王驚蟄手上一空，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下盤已經被一腳掃倒！高下立判。

“嘖嘖嘖，一般，真是一般。”

王驚蟄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還不至於輸了切磋就惱火發怒，撐着身子想爬起來，一抬頭便瞥見雙精緻渾圓的修長小腿，這才發現電光火石間就擊敗自己的竟是位年齡相仿的少女。

“聽我爸說的那麼玄乎還小小期待了一下，原來只有這麼點本事啊。”少女鼓着嘴巴，滿是撩人媚態，偏生又透着股嬌嗔靈氣，顯然是能輕易抓住大多數男人心的那種尤物。

現在這個世道，只要不是那種殘忍至極的胚子，搞點化妝品塗塗畫畫誰都能當美女，比的就是個氣質和格調。王驚蟄對奢侈品沒有研究，看不出她身上那件紅色裙裝的價格，但雪白皓腕上那隻寶璣reinenaplas系列的機械錶怎麼著也能值個百萬。而她身上卻絲毫沒有那種財大氣粗的銅臭俗氣，連嘲諷王驚蟄時的嗓音都是柔弱軟糯，如撒嬌似的悅耳。徐志摩先生說的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差不離講的就是此番風景。

思想還很淳樸的王驚蟄只覺得這種女人就該好好養在家裡，走在街上讓別人看一眼去都是吃了大虧。

女孩絞着鬢角的一縷秀髮，看向他的眼光有些複雜：“咱們兩家也算是世交，本來我以為你再怎麼說也不會比我差到哪裡去，不過現在看來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嘛…”

坐在地上忘了起來的王驚蟄也懶得去考慮她所糾結的事情，樂呵呵的盯着她富有瓷感的面龐使勁瞅，若是真的秀色可餐，那某人已經可以半年不吃飯了。

“你是曹叔叔的女兒？”

“你居然不認識我？”少女兩條精緻眉毛可愛地立起，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真是不得了的傲慢呢！算了，反正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聽說你的名字…我叫曹笑塵，你以後記住了。”

肖文倩那種大家閨秀的美過於標準，微笑時嘴角的弧度、走路時雙腿的交錯，似乎都經過精心計算，有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疏遠，相比較之下曹笑塵身上那種活力與跋扈氣焰反而更對王驚蟄的脾氣。若是某人被從姐控硬生生的擰成妹控，這位姑娘至少得付一大半的責任。

“誒，畢竟是世交啊，把你扔下不管不符合本天使的作風，以後有事就拽我電話，姐姐我罩你了！”終於下定決心的小美女豪邁拍拍王驚蟄的肩膀，面對這種渾身透着鄉土氣息的同齡人，從小錦衣玉食卻格外寂寞的大小姐很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雖然單說年紀的話明明是自己要小几個月。

近距離面對這樣一張驚艷面孔絕對是場史詩級的視覺衝擊，王驚蟄沒多少閱歷，萬萬不敢提“傾國傾城”這種詞彙，成魚落雁、閉月羞花這類用在她身上又顯得太俗，凸不出她身上的那種雅緻。思來想去只能小心翼翼的贊了聲“風華絕代”。

王君宇和小寒站在不遠處看着這兩個孩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相視莞爾。

“這孩子名字起的不錯，有俠氣，曹叔叔的千金果然一眼就能看出不凡。”

王君宇寵溺的看着那個跟屁蟲妹妹，語氣裡帶着些不可掩飾的驕傲：“笑塵她這麼多年從紙醉金迷中走過來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確實難能可貴，不過王先生的公子到現在還毫無底蘊是不是有些說不通？”

小寒吸了口煙，笑得異常篤定：“這種東西，上了社會自然就有了。”

“那說好了啊，打我電話。別不好意思，我一般不會看不起你的。”年輕人的談話也接近尾聲，青春洋溢的曹笑塵往車上爬時還不忘回頭叮囑新收的跟班小弟。

王驚蟄又露出那種招牌式的純真笑容，受寵若驚中帶着點憨厚，和第一次看見城裡姑娘的小農民如出一轍。

“笑的真假！”

可能只有毫無城府的純真心靈才能看透某人那層黑得發膩的虛偽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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