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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趕攻城的蟻兵竟然臨陣倒戈,最終只回來了不到一半,同羅部首令咄莫惱怒不已,指着鄉嗇夫范長明的鼻子罵道:“老東西險些壞了某的攻城大計,這筆賬只能記在你的頭上了!想要活命, 就得拿出來足夠贖命的東西來!”

范長明哪曾想到自己的投奔之舉換來的竟是這般結局,和之前設想的出入太大。難道不應該是蕃兵力戰克城,自己襄助有功嗎?現在倒好,范家子弟死傷三有其一,就連次子二龍都身受重傷,還有帶出來的長石鄉壯丁又折損了的大半,回到鄉里以後又如何向那些人家交代……這些都且不算,那可惡的藩將又要趁機敲詐勒索,可讓他怎麼活啊!

想到如此種種,不由得老淚縱橫!

新安城中收納了千餘長石鄉的壯丁,秦晉立即將這些人遣出關城西門,安排到西邊去。他可不敢讓這些剛剛經歷過叛亂的人留在城中,在臨敵關鍵之時萬一有人鬧起來,便是生死攸關的事。

蕃兵一擊不成絕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所料不差,接下來新安城將會迎來更為猛烈的攻城。北風呼號轉疾,鵝毛般的雪片開始星散落下,城上十幾口大鍋里的雪水早就一片沸騰,旁邊的軍卒不時向鍋下添着柴火,順便烤烤已經凍僵的手。

經過近似於虛驚一場的攻防戰,城上將士的精神都已經緊繃到了極點,任誰都能感覺得到,蕃胡叛軍的猛攻即將到來,所有人都靜靜的享受着這最後一刻的平靜。

這一刻沒能讓他們等待太久,隨着一聲凄厲而怪異的呼嘯,喊殺如潮水般涌了上來。秦晉振作精神,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帶出一股白色的霧氣。

終於來了!

嗚嗷!

只向城下瞧一眼就忍不住令人膽寒,鐵甲蕃兵用近似於狼嚎的聲音吼着着,如果城上的守軍是初經戰陣的新兵蛋子,只怕被嚇尿了褲子的也當不在少數。

“蹶張弩準備!”

弩手們在城牆上排列整齊,舉起了手中的蹶張弩搭在城垛上,照門遠遠的瞄準了狂奔突進的鐵甲蕃兵。

同羅部秉持鐵勒人的一貫戰力,上馬可騎射,下馬能步戰,無往不利,無堅不摧,這也是它們能與安祿山親衛曳落河齊名的原因之一。

即便沒有交戰,僅僅看着這些移動的鐵甲猛獸就讓人為之膽寒。秦晉一樣不是初經戰陣,面對滾滾而至的鐵甲蕃兵,他依舊面色冷峻的下令:“兩百步距離,準備射擊!”

唐軍的蹶張弩是殺敵利器,他選擇這個距離也是有原因的,此前經過數輪的齊射,弩手們臂力消耗不輕,開弩上箭的效率已經大為降低,因此只能犧牲精度而增加效率了。

同羅部鐵甲蕃兵遠非長石鄉壯丁可比,即便身穿鐵甲一樣健步如飛,兩百步的距離頃刻即至,新安城上箭雨激射而出,弓弦震顫與弩箭破空的聲音反覆鼓盪。

箭雨砸落,便立即有數十名蕃兵撲到在地,唐軍重弩威力極大,就連鐵甲都難以抵擋。余者蕃兵對中箭倒地的同袍無動於衷,手握着冰冷的馬刀與盾牌發出陣陣狼嚎,仍舊一往無前。

讓秦晉始料不及的是,蕃兵推進到距離城牆百步距離時,弩手才進行了兩輪齊射,眼看着蕃兵的梯子就要打上城牆,團結兵們開始沉不住氣,變得心浮氣躁。讓他們以重弩遠程射殺這些蕃兵,毫無心理壓力,可是自從那日見識了蕃兵恐怖的戰鬥力後,這些團結兵們心中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一想到即將與之貼身肉搏,便禁不住手心出汗,口乾舌燥。為此,幾個弩手竟在開弩上弦時出現失誤,弩箭險些誤中同袍。

秦晉看在眼裡,知道事到如今,任何話語都無法激勵這些人的敢戰士氣,只有在血與火的歷練中,才能使他們成為真正的鐵血勇士。

隨着此起彼伏的啪嗒聲,高高的梯子紛紛搭上城頭,校尉契苾賀立即就指揮着一隊團結兵手持丈把長桿,將梯子一架架頂出去,向後翻倒,梯子上的蕃兵不及躲閃,隨着翻倒的梯子一同摔落,骨斷筋折。

搭上城頭的梯子越來越多,將梯子頂翻的戰術很快就出現了疏漏處,幾個蕃兵趁機攀上了城牆,不過立即就被數倍於他們團結兵圍住,亂刀砍死。

秦晉所在的城牆附近居然也有蕃兵攀上了城牆,擊殺了面前猝不及防的團結兵後,一眼就看到了那身顯眼的青色官袍,揮着馬刀像猛撲食物的餓狼,直衝過來。由於守城的原因,秦晉的身邊並沒有專人護衛,情急之下抽出腰間的橫刀,用幾乎同樣的速度沖了上去。他對這種冷兵器作戰有種認識,狹路相逢勇者勝。

眨眼間,他便意識到這個想法錯的離譜,蕃兵馬刀根本就不與之死磕,就像靈活的大蛇一樣反覆揮向自己的胸口與腰間,如果不是依仗身體靈活,只怕已經血濺當場了。

在蕃兵的步步緊逼下秦晉相形見拙,動作越發混亂。電光石火間,橫刀第一次與馬刀交擊,豈料馬刀順勢一轉斜刺向他的腹部 ,這一下太近太快,眼看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

但那蕃兵的動作猛然一滯,竟突然間趔趄了兩步,秦晉趁機躲開致命一刀,反手又將橫刀划過了他裸露的脖頸,鮮血噴射而出,夾着噝噝的怪吼,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地。

擊殺蕃兵後,秦晉只見左前方三五步開外的地方,契苾賀踢翻一名蕃兵抽出插入對方腹中的橫刀,沖他點頭示意。原來是契苾賀在情急之下擲過來手中的刀鞘,直砸中那蕃兵小腿,自己這才僥倖擊殺了蕃兵。

經過初時的混亂,團結兵在秦晉的帶領下終於將攀上城頭的一波蕃兵悉數斬殺,他們也逐漸適應了如此快的戰鬥節奏。眼見着第二波又攀了上來,秦晉提起水桶,在滾開的大鍋中裝了滿滿沸水,然後對準一架梯子便澆了下去,城下頓時就傳上來一陣慘嚎。

團結兵們紛紛效仿,也提了水桶裝滿沸水,順着架在城頭梯子澆下去。

攀城蕃兵裸露在外的頭臉,立即就被滾開沸水燙的皮開肉綻,沸水又浸入鐵甲濕透了裡面的麻衣,在這北風呼號滴水可成冰的隆冬時節,失去了溫度的沸水瞬間就會凝結成冰。在冷熱相交的攻擊下,番兵們慘不堪言。

如此幾次,番兵們的囂張氣焰很快就被打壓了下去,團結兵們興奮呼號,士氣陡然高漲。

金鐵交擊聲自城外急促的響起,這是蕃兵撤兵的軍令。至此,秦晉的身子忍不住松垮了下來,極度的緊張和興奮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可片刻功夫不到,馬蹄叩地的轟鳴竟又由遠及近,他難以置信的望着城外黑壓壓一片的鐵騎越來越近,心中大為不解,難道對方要用騎兵攻城嗎?

契苾賀卻大叫一聲不好:“蕃兵要以土填城!”

鐵勒人對付相對矮小的土城,善用以土填城的法子,像新安城高不過丈余,正好適用這種法子,將城外用土填到足夠的高度,就算騎兵都能攻上城頭。不過這是隆冬時節,滿山遍野都是一望無盡的大雪,同羅部蕃兵自然便以雪塊取代了土。

面對以土填城的戰術,澆沸水和滾木礌石失去了威力,唐軍唯一能夠應對的武器只剩下了蹶張弩。可是由於此前力戰退敵,幾乎所有人都拼盡了全力,再想開弩便極為困難,效率大打折扣,殺傷力已經大不如前。

同羅部以雪填城的騎兵卻疾馳而來又呼嘯而去,轉瞬間,數不清的雪塊便蓋住了城下橫七豎八的蕃兵屍體,壘起了一個高高的斜坡。按照這種速度繼續下去,用不上一個時辰,同羅部的蕃兵就能直接順着雪坡衝上新安城牆。

這個想法立時就讓秦晉毛骨悚然。

鵝毛大雪愈發密集,已經到了影響視線的地步。咄莫望着遠處模糊不清的新安城牆,臉上顯出不屑的冷笑。他用這招對付契丹人在遼東的小城幾乎屢試不爽,而今對付這些軟腳雞一般的漢人,自然也不會失手。

唯一讓人有些掃興的是越來越大的鵝毛雪片,如果這一仗是在對付契丹人,他一定會鳴金撤兵,畢竟在這種視線受阻的情形下很容易遭到敵軍的突襲。但是軟腳雞一樣的漢人怎麼能和契丹人相比?看看現在的范陽和盧龍,真正能打硬仗的軍隊有幾支是以漢人為主力的?不都是他們這些蕃胡人馬嗎?

為此,咄莫不但派出了全部騎兵,甚至還幾次催促騎兵加速填城,激勵部眾將在日落之前進城取暖休息。

消息很快傳回來,唐軍在向雪坡上潑灑沸水,雪遇水融化又很快凝結成冰,如此一來雪坡竟成了冰坡,不論人馬踩上去很容易就會因為失去平衡而滑倒,攻城變得履步維艱。

“誰敢後退一步,別怪某的馬刀無情!”

咄莫失去了耐性後開始發怒,他認為這是部眾為了逃避苦戰而尋找借口。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於是又強行催動部眾強攻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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