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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後,s市。

18層的高樓,佇立在緊密的市中心內部,像個孤冷的天者,用蒼茫寂寥的眼俯視着世俗。它的外表是冷冷的金屬質感,一片一片的暗青玻璃拼湊了大廈鋼筋骨骼的肉身,透亮的堅硬表面反射出天空陰暗沉悶的色澤。

八年前的天和現在的天,已經大不相同。

人們習慣了生活在被污染的城市,呼吸着充滿了肉眼看不見的灰塵的空氣,人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下原形畢露,露出猙獰冷漠的臉,和置身度外的態度。汶川地震、流感。沈夕首先關注的不是那些在新聞中弘揚的正能量,而是先注意到一些揭示出人性本質的拋棄他人而獲得求生機會的人。

現在,沈夕是律師界被認為是前途無量的年輕精英。他正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眼,俯瞰着十字路口渺小的汽車和螞蟻般的行人。

沈夕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沉思,“請進。”

助理劉淼小心的探進頭來,她是今年剛剛畢業的實習生。一張圓圓小巧的蘋果臉,總是泛着淡淡的紅暈,見着誰都眯着一雙丹鳳眼微笑問好。“沈律師,昨天來的那個客戶取消了今天的會面商談,改成後天早晨了。”

沈夕皺眉,拿過她泡好的咖啡揉揉太陽穴,“知道了。”

“唔……”劉淼答應着,抱着托盤支吾着站在原地。

沈夕看她想說什麼,又遲疑的不敢說的樣子,淡淡的輕笑一下,然後說道,“還有什麼事?”

“沈律師……”劉淼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把咖啡當水喝,這樣對身體不好。”

沈夕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吃驚了一下。剛想說不關你事,可在看見小姑娘真誠的雙眼後,他改變了原本想說的話,“恩,謝謝你。”

劉淼顯然也沒料到平時冷冷的沈大律師突然會這麼好說話,一張嘴也沒來得及閉上。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食指勾了勾鼻尖,然後笑着退了出去。

沈夕注意到了劉淼的小動作,真是像極了那個人。

沈夕轉而眼神一暗,落地窗的玻璃映出他高挑挺拔的身材,額前碎發遮住了一雙深邃的猶如海底暗涌般的眼眸。向著窗外的側臉剛毅而堅硬,透着成熟男人的稜角分明的冷俊,裡面抽離了少年時期的稚嫩溫暖,只留下寒冬的孤清強勢。

深色的休閑翻領西裝,隨意的凌亂着領帶,一根手指在桌上不知節奏的敲敲打打。

就連沈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哦,對了,這是第8年了。沈夕嘴角淡淡勾起,臉上卻是一片冷漠,從一開始的擔憂自責到想念期待,一年一年的情感的消耗,最初的已經變得畸形,變得心裡竟產生了些怨恨。

‘顧念’沈夕沾着滴落在桌角的水漬,輕輕的在上面一筆一划的寫出了兩個字。

當沈夕剛剛劃完‘心’字的最後一點,食指指甲在桌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水勾時,手機古板的原有鈴聲空空的回蕩在寬曠的辦公室里,像是山洞裡四面環壁,聲音一觸動,則會立即彈回。

沈夕看了看來電顯示,先是皺眉,嘴角緊抿,隨後卻無奈的一嘆,手指輕輕一滑動,“又有什麼事?”

“…沈……我肚子痛……唔唔,快死掉了……”電話另一邊是顧思,聲音越來越虛弱,帶着一絲沙啞的哭腔,通過聲音沈夕可以想像到對方有多麼的嚴重。

“你在哪? 好,躺着別動,我去接你。”沈夕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往外走,用手勢示意劉淼自己臨時有事提前下班。

劉淼從座位上站起來,懵懵懂懂的點頭,手指比作電話形狀,放在耳邊,意思是有事她電話聯繫他。

沈夕直奔顧思在外面租的房子。

這幾年來,顧家經過顧母的努力,再加上沈夕不時的幫助,雖不如以前,但是也仍然算是名門望族了,但是一畢業,顧思就吵着不要住在家裡,非要租房子在外面自己住,顧母被說的沒辦法,只是央求沈夕平時去幫忙照顧照顧顧思,女孩家一個人她做母親的實在是不放心。

沈夕點頭答應,當時他已經自學拿到了全國律師證件,並以第一的成績被某知名事務所挖了過去,實習期間工資還比其他同輩要高得多,所以一直以來頗受同事們議論,直到第二年他單憑自己就打贏了很多人都以為沒希望的官司,同事們才對他另眼相看,他也一躍成為最年輕的正式律師,甚至漸漸成為事務所的主心骨。

沈夕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他的性格變化,也是顯而易見的,沈母安定下來,不再和丈夫吵架鬧矛盾,而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家庭里,做丈夫和兒子身後的小女人。讓沈母非常擔心的就是沈夕越來越冷淡的性格,他不知從何時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半夜她起來上廁所竟然看見兒子倚在窗邊,桌子上是點點的煙頭和稀縷薄淡的淺煙。

在沈母流着淚央求他不要再這樣下去後,沈夕又變了,變得在家人面前可以暢談無阻,只是當他一個人的時候,周圍還是充滿着濃濃的煙味。

沈夕的眼神也越來越冷,隨着時間而流失了陽光溫度。草木橫生、繁花似錦不再。

沈夕坐在車裡,靈活的在擁擠的道路上飛速的前進,他漸漸陷入沉思,思緒總能讓他見物思人,“ **!”沈夕重重的按一下喇叭,眼中厲光划過。

那棵樹、那個街道。像是鬼魂一般緊緊纏繞着沈夕放鬆下來的思緒,他苦笑着雙手抱頭,揉亂了頭髮,s市的堵車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等到車流暢通無阻時,沈夕也剛好到達顧思的門口。

“怎麼,這就是快死掉的程度?”沈夕靠在門框上,一條腿彎在另一條修長筆直的腿前,手臂交疊抱在胸前,眼睛眯起,顯得一雙吊梢鳳眼危險十足。

明明是一身成功才俊的西裝打扮,怎麼這種動作竟然有種痞痞的大男孩帥氣感。顧思呆了呆,卻馬上回過神來,她撅嘴,“就是快死掉了!”

“都多大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沈夕沒辦法,雖然嘴裡不饒人的數落着,但另一邊還是紳士的彎起腰,把顧思拉到自己身上。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沈夕沒有低頭看顧思,而是直視前方淡淡的說道。

恩,懷裡的顧思貪婪的聞着來自沈夕身上的好聞的薄荷味,這股味道還是少年時期的他,“提前下班?”

“恩?”沈夕沒反應過來,“恩。”

顧思沒有說話,偷偷竊喜。

到了第五醫院,顧思被半抱在沈夕懷裡,他們熟門熟路的直接奔向歐陽的辦公室。

“呦,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歐陽扶扶眼鏡,在轉椅上溜了一圈,故意往沈夕身上撇了撇,調侃道。

“廢話少說,”顧思惱羞成怒,羞赧的朝着歐陽說,“我快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