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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憶然在今天才知道她不姓陸,也不叫憶然,更沒有“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所賦予的關於母親對初戀情人的凄美思念的深意。

————顧念

她當時正順着小鎮上獨有的,青石子鋪的路沿邊走着,細碎的石子有時一不注意就硌的腳心生疼,她小心的踩着藍白格子淡白花邊的布鞋,提着一籃子新鮮的蔬菜,慢慢的伴着餘暉浮現的淺色天空的青磚黛瓦之間,白牆上還有昨夜留下的輕淺水痕,柔曼的像是伶人手中紙傘上的芙蕖綠荷。

她嘴裡小聲的哼着綿柔如雲的調子,隨熏風搖曳之間從那株濃密的梧桐處,轉了一個彎,在古巷的麴院深牆間找到了自己的家。

“怎麼…”她愉快的步伐稍稍停緩,看見了門口不常見的停着的轎車,“興許是有客人了?”這樣想着,便也微笑的充滿期待的走進院子里。

院里的母親好似在和誰爭吵着什麼,頭髮凌亂,眼眶紅腫,蒼白清瘦的臉上還掛着淚痕,她正用尖銳的調子說著“你們快走。”然後用力的推着面前的穿着西裝革履的幾個男人。

“媽?”陸憶然有些猶豫,不敢吱聲的囁嚅道。

陸珍聽到女兒的聲音後,連忙的跑到她的身邊,用力的一攬,將陸憶然緊緊的抱在懷裡,“你們走,孩子是我的!我會想辦法的,請你們快走!”一邊吼着,一邊把頭緊挨着女兒的額角,不停的叫着女兒的名字。

幾個面容冷肅的男人,見狀無可奈何,只是拋下幾句話便驅車離開。

“媽?怎麼了?誰是顧念?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們趕出去?”憶然滿臉驚恐的看着母親。

“嗚嗚嗚…”陸珍只是哭,抱着懷中的女兒,“怎麼辦啊,憶然,媽該怎麼辦啊”

後來,在母親的溫柔拍打下,憶然才安穩的睡着,夢中還有母親綿柔的嗓音唱着的兒時的歌。

第二天,什麼都變了,母親不在了,家空了,自己也不再是媽媽的寶貝。

“走吧,二小姐。”司機王叔從她手裡拿過寥寥的行李,打開車門說道。

憶然愣愣的,順從的進了車,她需要在車上的這段時間緩緩自己的思路,媽媽去了哪裡?為什麼丟下了自己?

車窗映出憶然清秀的臉龐來,寬寬的額頭,細長的柳眉,一雙溫潤的黑眸子清澈的沁出水來,高挺的鼻子下是小小的微厚的唇,她扯扯臉蛋,反射出的模糊的自己也微微的皺眉,她生得一副溫和樣,皮色是濕潤的天氣養出的白皙青嫩,較保守的小鎮給了她如水的透徹的心靈,她是真正的小鎮姑娘。

開車的王叔從前鏡里看到她發獃的小動作,默默嘆氣,真不知道顧老爺子把她接回去,是對還是錯。

暗色的轎車平穩的行駛在路上,出了層層疊欒的山丘,深淺不一的綠色搖擺在微醺的風中,帶來乾淨清爽的氣息,黛瓦矮房就鑲嵌在蓊鬱的樹叢中,它們漸漸的離開了憶然的視線,像一條直線,雖然一端無限延展,但那已無關於她,她所見的,只是那小小的始點,然後,慢慢的駛過。

“為什麼叫我二小姐?媽媽到底讓我去哪裡?”憶然眼中盛着淚水,她無助的抱緊自己的行李。

“……”王叔沉默一會,又溫和的對她說,“你回家就知道了。”

她的耳邊傳來王叔一聲輕輕的嘆息,像是一陣風,把幾片黑雲吹到了自己心裡。

過了將近大半天后,車就載着憶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裡的房子也是複式的兩層樓,然而屋頂上卻蓋着碧色的琉璃瓦,伴着餘暉的淡金光芒,甚至能看到反射後閃爍的變換的光澤,琥珀、湖綠。二樓的陽台是露天的,並且連接着樓底的花園,順下來的階梯上圍有白色鏤空的雕花柵欄,遠遠地看,就像是一條茶白絲帶,把上下兩塊綢緞連接而成。

陸憶然站在花朵鬱郁的庭院里,穿着棉麻素衣,深色長裙,竟有些顯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走吧,”王叔提着兩包行李,帶着她踏進了另一個世界。

陸憶然和王叔還沒進屋,就有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傳來,“念念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她緊張的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身着幹練的老人激動的抖着身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閃着迷茫的眼睛,念念?顧念?這個名字她已經聽過好幾遍了。

老人上前把她充滿冷汗的雙手握住,然後憐愛的看着孫女的模樣,轉頭問王叔,“她都知道了嗎?還有b鎮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王叔恭敬的回答“小姐還不知道,但是鎮子的事情都辦妥了。”

“恩,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顧老依然握着憶然的雙手,微微顫動的聲音顯示出他現在是多麼激動。

然後,顧老拉着她坐在沙發上,慢慢的談論起她的身世和養母陸珍的情況。

陸憶然拿着生母的照片,指尖微微發抖,在今天才知道她不姓陸,也不叫憶然,更沒有“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所賦予的關於母親對初戀情人的凄美的思念。

她原是顧老獨子顧安的女兒,但是她的母親馮碧雲因跟顧安賭氣離家,誰知在路上竟動了胎氣,不得不早產在了b鎮的小醫院裡,小醫院各種設備不完善,說是孩子生下來便沒氣了,馮碧雲聽後痛苦流涕,接着顧安也趕到b鎮,悲痛的接受了現實,帶着妻子回了家。誰知道,小小的憶然卻又頑強的活了下來,然後被養母陸珍撫養,真到現在。

“顧念…”憶然直直的坐在沙發上,看着老人淚流直下,“顧爺爺,你告訴我我陸珍媽媽在那裡好不好?”

顧老皺眉的看了看正在哭的女孩,一口氣上去,帶着一絲怒氣的說,“還不是她!早就搬走了,她爹有病需要錢治,就把你說出來了,”又順了順氣接著說,“把我孫女藏的這麼嚴,還不是幾點錢就換出來了。”

憶然忍着心中痛意,悶聲的抽泣,頭埋在臂彎里肩膀微微起落。

“念念,讓劉嬸把你送上樓去,先去洗洗臉,換身衣服好不好。”顧老嘆息的說,失而復得的孫女讓他更加的愛憐。

“恩…”憶然用袖子揩着眼角的淚水糯糯的答應着,然後起身跟着劉嬸上了樓。

顧老看着憶然上了樓,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急忙的給顧安夫婦打電話,“喂,顧安啊,快回來吧,念念今天回來了!叫着碧雲,讓她快些回家,思思那裡放學再說吧。”

聽到話筒中兒子同樣激動的語氣,顧老發白的鬍鬚也輕輕翹起。

樓上的憶然在謝過劉嬸後,便打開最裡面的房間的門走了進去。屋內的布置很用心,茶棕的木地板配合從綠樹縫隙中透過的夕輝,房間呈現出一種清新的森林的氣息:溫軟的單人床,上面鋪着淡藍的純色床單,床頭柜上擺着貓咪鬧鐘和檯燈,旁邊的書桌配合房間也是柔軟的淡色,憶然在被陸珍丟棄的失落里也慢慢的被純色的世界所治癒。

“媽媽”她輕輕叫着,綿糯的口音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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