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不快後，林小曦很少見到江皓辰。大多數時候，林小曦睡了，他還沒回。一開始有些惘然若失，慢慢便習慣了。

莫名其妙，林小曦偶爾腹誹。那天晚上，她獨自走了一段，不知身在何處，最後還是求助玥兒。

天色漸暗，秋風蕭冷。

一如既往，林小曦單獨吃過晚飯，百無聊賴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忽而聽到玥兒神色慌張地接電話，林小曦坐直身體，豎起耳朵認真聽。

聽不出內容，玥兒剛放下電話，林小曦驀地起身，跑到她面前關切問，“玥兒姐姐，什麼事啊？”

玥兒視線飄忽，安慰她不是大事，無須擔心。

林小曦更是心緊，黏在她身旁，執着地問個不停。

“太太來電話，老太太病倒了，少爺最近暫時住回雪園。”玥兒嘆了嘆氣，神色憂愁。

林小曦腦袋轟的一聲，雙腿一軟，直直坐到沙發上。

“小姐別擔心，據說發現及時，已經脫險了。”玥兒輕拍她的肩膀。

林小曦神色恍惚地抓住玥兒的手，語氣期許地懇求，“玥兒姐姐，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奶奶。”

玥兒遲疑。

耐不住林小曦一再可憐兮兮地懇求，她躊躇點點頭。

林小曦剎那消失，不到一會，便着裝整齊地下了樓。

焦慮不安地上了車，林小曦目不轉睛地盯着路面，恨不得馬上飛到目的地。

明明昨天還一起吃飯，江老太太今天卻病倒了。林小曦手心直冒冷汗，眼前不斷閃過江老太太慈愛的笑臉。

有一個這樣溺愛自己的奶奶，林小曦受寵若驚，卻又隱隱不安，生怕只是一場夢。

車子飛馳，眼前很快出現一家高檔的私人醫院。林小曦一路喊玥兒加速，到了門口卻突然讓停車。

玥兒以為她打退堂鼓，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準備掉頭。

“不是，玥兒姐姐。我想去買個果籃。”林小曦笑笑。

玥兒怔了怔，看着她跑到水果店的瘦小身影，心頭微微瀾動。她照顧林小曦，一開始只是聽從安排，相處久了，慢慢有了感情，不由得發自內心地待她。

林小曦堅持要去探病，她內心極其不贊成。

很快，林小曦抱着水果籃回來，車上頓時果香四溢。她瞥了眼五彩水潤的水果，輕輕舒了一口氣，沖玥兒傻笑道，“好了。”

到了醫院樓前，林小曦步伐滯了滯，心情不由忐忑起來。江家人應該都在吧。

玥兒和前台交涉了一番，便留在樓下等候。在護士的帶領下，林小曦緊緊抱着大大的水果籃，凝神靜氣走進潔白肅靜的走道。

老太太的病房在二樓盡頭，林小曦深吸氣，緊緊閉上眼忐忑地邁進病房。

不是她想象的放滿醫療器械的白色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簡約溫馨的客廳，藍色地毯，淺黃色的牆壁，傢具電器齊全。

老太太應該在套間的裡間，眾人神色各異地坐在沙發上，陸潛楓和顧傾菡也在。李媽出來倒水，又折回裡間。

林小曦微微頷首，怯怯開口，“大家好，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奶奶？”

眾人目光複雜地瞥了她一眼，一時無人答話。

廳里散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微微的刺鼻味愈加讓人緊張。

林小曦心跳猛地加快，手心滿是冷汗，緊緊攥着水果籃的把手，身子微微發顫。

“謝謝你的關心。老太太需要休息，請回吧。”江譽客氣疏遠，不怒自威。

林小曦不甘離去，定定地站着，餘光掃到坐在角落的江皓辰，微微彎着腰，雙手搭在膝蓋上，神色不安地盯着地面。

“奶奶現在怎麼樣？”她聲線微抖，探了眼眾人，眸色焦慮，帶着淺淺期許。

“老太太中風，已經暫時穩住了。你先回去吧。”秦慕青輕輕搖頭，平靜的嗓音淡淡發澀。

中風！林小曦聞言，手忽地無力，水果籃差點跌落地面。

陸潛楓嫵媚的眸子輕蔑地掃了眼驚慌失措的林小曦，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

“醫生說了，老太太是因為過度食用大量的肉脂和海鮮，突然引起中風。老太太寵林小姐，林小姐可一點沒把老太太放心上。”陸潛楓嘆了嘆氣，嗓音帶着淡淡的憂傷。

“不會的。我和李媽緊緊盯着奶奶，每次不讓她吃太多高脂肪膽固醇……”林小曦焦急地開口，瞥到眾人神色微凜，眉頭輕蹙，她聲音愈來愈小，心底的不安愈來愈大。

沒有人相信她。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刺鼻的消毒水，悄悄地散布死神般恐懼的味道。

“林小姐，請你迴避一下。我們要開家庭會議。”江譽嗓音渾厚，面色嚴厲。

林小曦心口驀地灰冷，側目看了眼裡間緊閉着的厚重木門，不知所措。

一直默不作聲的江皓辰忽地起身，拉着林小曦疾步走出門口。

林小曦眼眶一熱，拽住他衣角，像浮萍突然觸到陸地，大大的眸子矇著一層水霧，楚楚可憐地望向他，“阿辰……”

江皓辰淡漠甩開，重重合上門，林小曦來不及後退，冰冷的白門快速擦過她鼻尖。

“逆子！敗壞家風不說，凈給家裡引來禍端。馬上跟那小姑娘斷了。”江譽眼含凌厲，怒瞪剛走到沙發前的江皓辰，朝他重重甩出手中茶杯。

滾燙的熱茶從他脖子自流而下，白皙的皮膚霎時紅了一片，杯子剎那碎了一地。

秦慕青神色驚恐，連忙起身擋在兒子面前，心疼地幫他擦去殘留的茶葉和水漬。

“老公，這事蹊蹺。老太太再寵小姑娘，也不可能置自己身體不顧。”秦慕青眸色不安地看了眼江譽，開口置疑。

“嫂子，江老太太的飲食，雪園一向嚴格控制，以前沒事，最近經常陪林家小姑娘吃飯就吃出事了。這不是明擺着嗎。”陸潛楓搶先道。

秦慕青啞口無言，眼底的憂慮更甚。

“這次多虧了傾菡，及時發現才救回老太太。”江譽語氣緩了緩，感激的目光投向顧傾菡。

“應該的。奶奶沒事就好。”顧傾菡微微一笑。

顧傾菡每天都去雪園轉轉，給秦慕青和老太太請安問好。意外發現老太太忽然昏厥，便及時叫了急救。讓江家欠她一個人情，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啊。傾菡知書達理，林家小姑娘太自私了。”陸潛楓搖搖頭。

目前的狀況，陸潛楓微微失望。原以為江老太太不聲不響地離去，她入住雪園的最大障礙便消失。

眼下，威脅雖沒有除去，不過，卻重重打擊了林小曦，也算是安慰。日後，就算深知內情的江老太太對林小曦依然寵愛有加，江譽對她的態度不會輕易轉變。

至於秦慕青和顧傾菡，秦慕青性溫心軟，顧傾菡不受江皓辰待見，就算嫁進江家也不見得有機會延續香火，陸潛楓根本不把兩人放在眼裡。

陸潛楓眸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江家女主人的位置離她進了一步。

李媽站在客廳另一角，想開口又不敢失禮冒犯。

“以後好好待傾菡，再敢朝三暮四，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饒不了你。”江譽如刀似劍般鋒利的視線投向江皓辰，厲聲發話。

秦慕青輕輕拍了拍兒子，眸色無奈，示意他不要硬碰硬。

“傾菡，你好好監督他，這逆子要是再敢對不起你，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江譽緩下語氣。

顧傾菡微笑，眸光熠熠地望向江皓辰，對方一臉漠然，她失落地移開視線。

秦慕青臉色一暗，雙眸浮現淡淡的失落。江譽一向待江皓辰苛刻嚴厲，很少有為父的慈愛，甚至讓秦慕青隱隱覺得，他不待見江皓辰。

林小曦對兒子有多重要，江譽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乎。

江曄則全程不發一言，事出蹊蹺，他略有疑惑。關於江皓辰和林小曦，江譽在場，他不便發話。

病人休息的裡間和外間隔音效果極好，不會影響到老太太休息。可病房門的效果一般，林小曦趴在門上，清清楚楚地聽到剛才的一切。

她一直等，等江皓辰開口，卻一直沒有等到。

走廊里，白茫茫的牆壁，光潔透亮的地板，愈顯冰冷漠然。

林小曦慢慢絕望，無力地癱在地上，蜷在門邊，任由冰冷的地板漸漸涼透身上，滲入心底。

良久，門忽地打開，她失去倚靠，驀地貼上修長筆直的長腿。

仰頭望見他清冷的面容略帶不安，林小曦抿了抿乾澀的嘴唇，酸澀的眼眶再也控制決堤的淚水。

“還不回去。”他居高臨下地掃了眼林小曦。

心被淡淡的一句狠狠扎了扎，林小曦嘴角微微抽動，滿是淚水的臉，黯淡到極點。

她還是掙扎着站起來，用力搖着歐，嗓音滯凝，“我......不關我的事，奶奶對我這麼好，我不可能……”

他視線鋒利地掃過她的臉，淡漠打斷她，“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家門半步。馬上回去。”

林小曦臉色瞬間變了幾變，眸色惶恐地盯着他，趴在牆上失控地一會笑一會哭。

結果至此，就算知道她是無辜的，江皓辰也會理直氣壯地把賬記到她頭上。和在美皓時，他對待南美的那個案子的態度一模一樣。

他只看結果，無所謂過程。林小曦擦擦淚水，失控地笑笑。

良久，玥兒上樓扶走顫抖不已的林小曦。

她早料到結果，後悔沒有狠心阻止林小曦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