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林小曦無精打采宅在家裡，或者說被宅在家裡。

好幾次，她想跟夏紓語訴苦，最終還是撥不出電話。細節說多了，只會證實夏紓語的懷疑。她怕徹底失去這個朋友。

一個人悶着。

林小曦每天都能從玥兒那得到消息，知道江老太太一天天好起來，她漸漸放下心。

重新住回在水一方，已經兩個多月，原則上，很快她便期滿釋放。

從此以後，形同陌路，何必難過。對於之前的事，林小曦只能不時自我安慰。只是，稍稍有些愧對待她極好的江老太太。

她並非無所事事。經過之前的事，她已不想再回美皓。林小曦每天把自己反鎖在房裡，整理簡歷，廣開撒網到處應聘。

可惜她資歷尚淺，工作年限短，既應聘不了應屆生的職位，也不適合需要工作經驗的位置。一個禮拜下來，簡歷投出了上百份，卻無人問津。

看樣子，很快就要喝西北風了。她無力趴在桌上。

電話鈴聲大作，她耷拉着眼皮瞄了眼屏幕，懨懨地按下接聽鍵。

“小曦，有空嗎？出來坐坐。”劉默思低落的嗓音。

林小曦不比她好多少，連打哈欠，含糊地應聲。

掛了電話好一會，她才恍過神，騰地站起身，略略有些不知失措。劉默思約她一起吃飯，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可她正被禁足。

猶豫片刻，她隨手抓了外衣套好，匆匆下樓。

“玥兒姐姐。”她楚楚可憐粘到玥兒身旁。

玥兒微微一驚，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故作嚴肅道，“不能出去，況且外面下着雨，又濕又冷。”

林小曦難為情地垂下眸，繼續軟聲軟氣地爭取，“師姐喊我陪她吃飯，就在飛虹路那家日料屋，我保證，吃完馬上回來，好不好嘛。”

玥兒自然不答應，提議讓劉默思來家裡。若是林小曦不再回來，或是消失幾天，她承擔不起這個風險。

林小曦當然不肯，她也想去趁機透透氣，外面才是能讓她完全放鬆的環境。她便百折不撓地黏着玥兒甜聲軟語。

不堪其擾，玥兒答應送她過去，兩個小時後直接去接她回來。

林小曦歡呼雀躍，一蹦一跳上了車。

恰逢周末，又是雨天，路上車不多，一刻鐘便到了和劉默思約好的壽司屋。

壽司屋全木裝潢，小巧整齊，溫馨暖和。林小曦一眼便看到坐在落地玻璃一角的劉默思，直接到她對面坐下。

桌上方吊著一盞橘色小燈，暖絨的燈光也沒能讓劉默思看起來氣色好些。

劉默思瞅着同樣面色清白，臉頰瘦削的林小曦，苦澀地笑了笑，“你怎麼也這樣。”

林小曦下意識摸摸臉，疑惑地睜大眼睛看向對方。

“和江少吵架了？”劉默思低頭小啜了一口湯，關切發問。身為過來人，不用林小曦詳述，劉默思光是隨意瞥幾眼，便大致了解兩人的狀態。

林小曦眸色微微一閃，手足無措了片刻，雙手捧起墨色小茶杯暖手。

“沒有的事。”林小曦聲如蚊吶，定定望向黑乎乎的窗外。

劉默思似乎心思重重，沒有繼續往下問。

菜接連上桌。精緻小巧的小盤，五彩厚實的魚生，色澤斑斕的壽司，頗讓人開胃。

林小曦一樣嘗一點，根本停不下來，塞了滿滿一嘴，含糊道，“姐姐，怎麼了？”

劉默思一直眉頭不展地坐着，基本沒動筷，嘆了嘆氣，“我想離婚了。”

林小曦聞言一驚，不小心咬到舌頭，痛苦地皺眉捂嘴。

她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忿忿道，“離婚也好！出軌男要不得。”

屋子不大，她輕輕脆脆的聲音像重重丟了一顆石子在平靜的池子里，其他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小曦難為情地別過臉，恰好對上黑漆漆的玻璃中的倒影，劉默思正詫異地盯着她。

她一時語塞，心虛地垂下視線。她在南市見過劉默思的老公約會別的女人，卻沒有和劉默思提起過。

“我……我猜的，上次一起買香水時你就怪怪的，姐姐，具體怎麼回事？”她靈機一動，結結巴巴地搪塞過去。

劉默思低落地敘起由來。

原來，剛蜜月回來，劉心恆應酬頗多，晚歸已經算好，經常徹夜不歸。劉心恆家境殷實，家裡贈了一大筆結婚禮金給他創業。事業剛起步，應酬多也正常。起初，劉默思並不太在意。

漸漸露出苗頭。劉默思每次都能在他換下的衣服聞到不同的香水味，甚至口紅粉底印記。

兩人從學生時代一起走來，感情經受了考驗才步入婚姻殿堂。劉默思是聰明人，不直接點破，經常製造小浪漫，有情調地提醒。

劉心恆魔卻怔了似的，愈發沉迷於齊人之美，更有甚之，最近竟背着劉默思偷偷轉移共有財產。

這！林小曦瞠目結舌。

日料屋燈光柔和，客人輕輕的聊天聲更添了幾分慵懶。

“姐姐打算怎麼辦？”林小曦極力壓制滿腔怒火，小聲發問。

“不知道。妻不如妻妾不如偷，結婚後，總算明白這句話了。”劉默思冷笑，嗓音略帶嗚咽。

林小曦怔怔，心頭掠過一絲扎痛。別人也曾經在背後這麼議論她。

“冷靜想想，我們名下有兩輛車，一套房子，一棟別墅，說起來還有他的公司。三分之一是我家贈的，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劉默思鼻音很重。

“就是！讓他凈身出戶！”林小曦怒火難耐，脫口而出。

安安靜靜的小店，清清脆脆地回蕩着林小曦的聲音。她又成功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她起身尷尬地沖眾人微笑致歉，捂着臉難為情地坐下。

“我諮詢過律師，只要抓住他轉移財產和出軌證據，作為過錯方，他占不到便宜。可是，根本抓不到他切實的證據。我要是先提了離婚，就太便宜他了。”劉默思愁眉不展，嗓音低迷。

林小曦腦中閃過那天在南市碰到劉心恆的場景，暗暗扼腕嘆息，早知道拍下照片。

一陣沉默。

林小曦靜靜陪着，劉默思肯定不奢求她能出謀劃策，只是找人傾訴罷了。她今天出門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證據總會抓到的，心理上的恢復，卻遠比分財產困難得多。林小曦看着面色憔悴的師姐，心中的鬱郁之氣久久不散。

“麻煩你，來一份至尊壽司拼盤，打包帶走。”輕輕柔柔的女聲從中間的吧台傳來。

林小曦沒有注意，撐着腮若有所思。

有人卻先注意了她。屋子不大，中間連着後廚的吧台，旁邊一周插空放了桌子。江皓辰陪同顧傾菡一起進來，一眼就看到玻璃牆旁的林小曦。

不是不准她出門嗎？一臉的平靜悠然，似乎過得還不錯。江皓辰微微蹙眉。

“請稍等。小姐，今天的新品特供要嘗嘗看嗎？”服務生小妹笑容甜美，推了一份兩個裝的花樣壽司到她面前。

這家店有個習慣，每個月推一次新品，隨機送客人品嘗，收取反饋。

好意一片，顧傾菡不好一口回絕，但看着密密麻麻的魚籽和生魚肉，又心生畏懼。和妹妹顧傾情不同，她不吃生食。

“阿辰，你要試試嗎？”顧傾菡抬眸望向他，輕柔的詢問。

江皓辰心不在焉，根本無心在意顧傾菡所言。

顧傾菡錯以為默許，遲疑片刻，嘴角泛起笑意，拿起一塊壽司，送到他唇邊。

服務生小妹羨慕地笑笑，甜甜道，“先生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這話對劉默思而言，無疑是往傷口上撒鹽。她和林小曦都好奇地扭頭，恰好看到江皓辰輕輕咬住顧傾菡手上的壽司，薄唇似有似無地蹭過她白嫩修長的手指。

小屋暖融融，方才林小曦不經意散發的負能量一掃而空，甜蜜而溫馨的氣氛從吧台中間瀰漫開。

林小曦剎那變了臉，心底向突然被清空般空蕩蕩。不失落，亦不難過。

這段晦澀的日子，在這一刻，在林小曦心裡徹底結束。

最後一點點隱隱的想法，終於被無情地滅去。也好，連回憶都省了。

“姐姐，我先走了，再聯絡。”林小曦臉色扭曲，完全失控，閃電般一頭衝進夜幕中。

江皓辰微微一愣。方才和林小曦四目對視的瞬間，一股無名的酸澀力量作祟，他突然一缺弦，低頭吃了顧傾菡遞來的事物。

他心中湧起說不清的情緒，有點後悔，卻隱隱有點開心。

劉默思輕蔑笑笑，起身走到吧台前，鄙夷的目光來回在他們身上掃視，拔高音調諷刺道，“羨慕！江少和夫人真恩愛。夫人可要好好餵飽他，別讓他出來禍害小姑娘。”

顧傾菡羞赧地移開視線，心底早已風起雲湧。她焦急地拉住江皓辰，生怕他全然不顧她的面子，丟下去找林小曦。

果然，江皓辰很快反應過來，追出門外。

眾人投來複雜的目光。

夜雨淅瀝，寒風刺骨。

莫名的恐懼感又上心頭，他焦急地四面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