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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秋雨微涼,淅瀝不停。

林小曦強打起精神,罵著天氣,風風火火趕到萌芯咖啡館。

知道她這個點去萌芯畫畫,夏紓語特地約了她。

“小語,精神不錯嘛。”林小曦打着哈欠,懶懶坐到夏紓語對面。

夏紓語輕輕攪動手中的咖啡,斜倪了她一眼,聲調婉轉,“不然呢?反正已經跌到最低點,不會更低了。”

林小曦微微怔了怔,抬眸看到夏紓語面容明朗,笑意平和,心頭忽地泛起絲絲愉悅。

咖啡館暖和溫馨,淡香四溢,林小曦捧着溫熱的咖啡杯,望着窗外濕漉漉的街道,別樣愜意。

夏紓語終於從陰霾中走出,她發自內心地高興。

“小曦,正好你在,你前些日子的作品,能不能掛到牆上?”老闆沈澈抖抖手中的畫,沖林小曦喊話。

“不會吧。那是隨手練筆的,砸了你招牌我可不管。”林小曦一驚,雙眸不可置信地瞪大。

沈澈重新看了看,認真點點頭,“還不錯。筆畫乾脆,形神兼備。”

得到肯定,林小曦霎時一臉燦爛,得意地沖沈澈招招手,“那隨你。順便把我以前的畫取下來扔了。

第一次重新畫真人,林小曦本是抱着隨筆的心態,卻意外地下筆如有神,彷彿已經把那人的身姿神情勾畫過無數遍一樣,熟諳無比。

給點陽光,你就燦爛。夏紓語不禁發笑。

畫著鍾懿的舊畫稿,被丟進垃圾桶,悄然落寞地謝幕。林小曦甚至沒有瞥一眼,依然沉浸在被人誇張的喜悅中,得意地搖頭晃腦。

鍾懿這一頁,林小曦早已徹底翻過。夏紓語舒心笑笑,“甜寶,趕緊找個男朋友吧。”

她頓了頓,望着窗外自問自答,“不過你的名聲太臭,應該沒有男人不要臉到願敢娶你。”

林小曦怔怔,張口結舌。雖說是好友,未免也太毒舌。她突然有些懷念之前鬱郁不歡的夏紓語。

夏紓語雙眸微斂,銳利的目光緊盯着林小曦“你的合同怎麼還不結束?你們不會……”

“沒……沒有。”林小曦心虛地垂頭,慢慢啜着咖啡。

“也對,他怎麼可能看得上你。就算是,你得寵的時間也長得太反常了。應該是你撞到他和同事的好事,故意捉弄你。”夏紓語狐疑地上下打量林小曦,結合她講起的事情,若有所思地分析。

這樣想想,夏紓語心裡好受些。林小曦的事,因她而起。她嘴上不說,心裡卻愧疚不已。

林小曦趕忙點點頭,心中的茫然感卻越發強烈。

她和江皓辰同床共枕,卻似乎什麼也沒發生。說出去沒人信,她自己都不敢十分篤定,可事實似乎就是這樣。這當然合她心意,可也讓人疑惑不已。

難道他和韓靖宜的緋聞並非空穴來風?他喜歡男人。這個推測很快被林小曦否決。要是如此,他根本不可能親她。

沒有人可以問,林小曦只得一直憋在心裡。她和夏紓語無話不說,唯獨這件事,她不敢貿貿然發問。以夏紓語執拗的性子,知道她和有正牌未婚妻的人不清不楚,指不定會大鬧一場,和她絕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等合同期一到,讓這段晦澀的經歷神不知鬼不覺地煙消雲散。

林小曦輕輕嘆氣,抬眸笑笑,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有閑心和我閑聊?伯母怎麼樣?”

“還行。病情穩定。我不在的時候,小姨經常抽空幫忙照顧我媽,做做家務,時不時放些錢補貼我。”夏紓語微微笑笑,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母親得病以來,親戚朋友全都躲她遠遠,對於小姨,夏紓語既感激又過意不去。

“除了好久不見聚一聚,今天確實有正事。我正在做一個古典首飾專題,能不能拍拍你的首飾?”夏紓語抬起咖啡,輕啜一口潤潤喉,抬眸問她。

華悅走下坡後,大舉裁員合并部門。夏紓語沒被裁,但被調到城市資訊類雜誌組,做一些小資格調的欄目,比起娛記,輕鬆了不少。且老闆體諒她家境,基本維持了她原來的薪資。

“我的不上了檯面。要不你去我叔公家拍吧。我可以幫你聯繫一下。”林小曦思索片刻,積極地為好友着想。

玉雕是林家世代傳統的手藝,眼前只有林小曦叔公原原本本繼承了祖傳的技藝,是著名的玉雕大師。

夏紓語本想拍林小曦手中那對有蘊意的玉飾,可她沒有一口應允,便不再堅持。

很快聯絡好採訪事宜,兩人正要起身告別,夏紓語接到陸潛心電話。

“陸總想去拍我家那一片的弄堂,順路過來接我。你去我家看看?還是留下來畫畫?”夏紓語笑問。

那片髒亂差有什麼好拍的,林小曦暗自嘀咕。她已經很久沒去探望過夏紓語母親,既然已經出了門,她決定順道去看看。

稍等些許時間,兩人便上了陸潛心的商務奔馳。

陸潛心看到林小曦,略略一驚,但很快便恢復沉穩內斂的神色。

和上次一樣,前排操作台上依然擺着彩虹糖,林小曦一直盯着,卻不敢冒味發問。

會是什麼樣的人,和江皓辰一樣,對這種糖情有獨鍾?她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細語,撐着下巴無聊地想象。

會是什麼樣的人,和江皓辰一樣,對這種糖情有獨鍾?她望着窗外毛毛細雨,撐着下巴無聊地想象。

車子很快駛入狹長的巷子,小心避開兩旁的晾衣架、洗刷台,笨拙地挪動。

“陸總怎麼想到來拍這裡?”夏紓語望了望窗外陳舊凌亂的民宿,不解地發問。

陸潛心攝影出身,早期是著名的人像攝影師,開創事業後,業餘依然保持愛好。可為何不是拍人像?

“江城變化太快,怕以後拍不到了。”他隨口應聲。

夏紓語眸色微變,不知所以然。

陸潛心意識到失言,紳士地笑了笑,溫文爾雅解釋道,“我母親是建築師,喜歡收集各種建築圖片,我自然養成的習慣。”

話語間,夏紓語捕捉到他深邃的眸底閃過一縷不易覺察的悲涼,忽而想到自己境況,心頭泛起絲絲悵惘。

夏紓語的惘然,陸潛心卻是輕而易舉地看透,他不動聲色地恢復溫和穩重的神情,講了些趣事調節氣氛。

陸潛心有意無意地關照夏紓語,不全有目的而為之。有時候,僅僅是心底的惺惺相惜作祟,順手而為罷了。

看到夏紓語,偶然有看到他過去的錯覺。陸潛心也曾經,生活再無情,日子再苦再累,也踏踏實實執拗的奮鬥,不卑不亢。

夏紓語先給陸潛心指路,林小曦冷得哆嗦,不想冒着毛毛雨跟着他們,便先回夏家。

一進夏家的門,像踏入一片陽光,霎時暖流遍布全身。林小曦停下哆嗦,四周掃視了一圈。

小屋整整齊齊,廚房傳出溫馨的聲音。

夏母的房門掩着,應該在休息。林小曦探了一眼,便徑直走向廚房,準備和夏紓語的小姨打招呼。

“小……”一個身材消瘦的男生背影忽地映入眼帘,林小曦話到一半,停在半空中。

竟是唐進。

他回頭掃了林小曦一眼,便回過身繼續忙活。

狹小悶熱的廚房,他手腳麻利地忙活晚餐,菜樣不算豐富,但有葷有素,營養面面俱到。

林小曦驚地合不攏嘴,半晌才回過神,湊到他面前,一股腦地拋出一堆問題。

唐進似乎很趕,忙着手上活,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她一兩句。

唐進和夏紓語分手後,也試圖挽回過幾次,夏紓語卻鐵了心般,巍然不動。

不知是不是被廚房的熱氣熏的,林小曦眼眶一熱,心頭震驚不已。

唐進頭髮很短,和下巴鬍鬚渣子差不多長,似乎是剛剃光頭不久,眼睛布滿血絲,周邊星星點點地散落着痕迹清晰的細紋。

他的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飯。勞累之餘,卻依然默默地幫夏紓語處理家務。

明知道夏紓語負擔極重,明知道家中父母殷切期待,明知道有條件更好對象翹首以盼,他到底為了什麼?

無論生死,無論貧富,攜手一生。林小曦突然頓悟,這一句並非一句空洞漂亮的婚禮誓言。

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概莫過於此。

林小曦眼眶被熏得酸澀,悄悄退出廚房,獃獃地望着窗外細雨飄落。

他們用各自的方式執拗着,一個執拗地守護,一個執拗地放手,卻都深愛着對方。

很快,唐進收拾好廚房,匆匆在電視櫃下壓了薄薄一疊錢,再三囑咐林小曦不要告訴夏紓語,便快步離去。

林小曦本還納悶,夏紓語的小姨,是清潔工,工作時長,報酬微薄,怎能人力物力支撐夏紓語。她望了望唐進雨中遠去的背影,暗暗嘆氣。

秋雨連綿不斷,淅淅瀝瀝不停。

林小曦沒有久待,夏紓語一回來便借口匆匆離去,怕收不住口,一股腦把心裡話全拋出來。

不是林小曦不想順勢撮合,而是怕夏紓語執拗地拒絕,她現在的狀況,有一個人做後盾,再需要不過。緣分,旁人也插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