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鎖定林小曦，江皓辰臉上的笑意微斂，眸中的驚詫瞬息而過，若無其事入座。

“就知道忙，天大的事情能比得過我孫媳重要？”江老太太板起臉，嗔聲責備。

江皓辰不語，閑適舒坦地靠着椅背，抬手小口啜着清茶。

林小曦臉剎那紅一塊白一塊，她想出言糾正，無奈顧慮太多。

如坐針氈，她悄悄窺了眼江皓辰，只見對方一臉悠然，神情自若，頓時心生火氣。

他能忙什麼！無非去玉蘭香夜夜笙歌，摶香弄粉。林小曦腹誹，氣得差點當場拆穿他，讓江老太太好好管教。

江皓辰滿不在乎的態度，也讓老太太頗為不悅。她斂眸盯着孫子，厲聲問責，“小辰，小曦為什麼搬出去？你今天必須說清楚。”

林小曦不由攥緊雙手。

江皓辰輕鬆笑笑，修長漂亮的手指閑適地撥弄茶杯，慢悠悠答，“沒什麼，同居久了沒有激情。小別勝新婚，奶奶不也是過來人嗎？”

外人不在，禮數便不那麼重要。身後的李媽噗嗤一笑，“也就少爺敢拿老太太開涮。”

林小曦臉頰滾燙，尷尬地泛紅。而旁人看來，卻似朵朵桃花肆意綻放。

江老太太對他又氣又愛，拍着桌子訓斥孫子，“你要敢始亂終棄，奶奶可不饒你。”

“小姑娘一個人住外頭，不安全，也沒人照顧，你啊，也能放心？”江老太太指着他咬牙切齒，疼惜地看了眼林小曦，“這麼標緻的小姑娘，被人搶走了，你就哭去吧。”

江皓辰眉眼瞬間沉擰，翹長的睫毛微微一顫。

江老太太瞥到他的微表情，心頭的擔憂更甚，嘴上不動聲色地試探，“你們這小別也有些時日了，今天你就去把小曦接回去。”

“不，奶奶。我……我……”林小曦嚇得騰地站起身，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一老一少，神色各異，盯得她發怵。

門被輕輕推開，侍者陸續上菜。

林小曦愣愣坐下。

開始用餐，話題暫且擱淺，林小曦悄然鬆了一口氣。

不知是她心神不寧的緣故，還是主廚吳帆的手藝不到家，精雕細琢的菜樣，味道卻不甚誘人。

幾次在清水齋吃素的經歷，最驚艷的便是季師傅掌勺的那次，讓不喜食素的林小曦胃口大開。而小趙的手藝，雖趕不上季師傅，能把素菜做出逼真的葷味，也算可圈可點。

而眼前中規中矩的素食，林小曦有些提不起興趣，只禮貌地嘗了幾口。

老太太似乎也對菜色不甚滿意，不時蹙眉。

怕江老太太再提起讓她搬回在水一方，席間，林小曦借口去了洗手間。

“小姐，裡面有洗手間。”侍者不解，衝著林小曦急急忙忙的身影親切提醒。

林小曦逃跑般快步離去。

裝潢典雅的洗臉台，點綴着幾束鮮花，淡淡的清香，好聞又安神。

林小曦不知洗了幾遍臉，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回去。

許久，她對着鏡子深呼吸，定定神才慢吞吞地踱步出門。

餘光掃到一抹俊俏清雅的身影，她茫然抬眸，不偏不倚對上江皓辰漂亮的眼眸。

他淡笑，眼眸像是矇著淡淡的霧氣，讓人看不清，琢磨不透。

“找我嗎？”林小曦警惕地後退，指着自己，不解發問。

“奶奶大病初癒，不宜動怒，有勞林小姐配合。”他垂着眼帘清清冷冷看她。

他打發陌生人的疏淡語氣，在林小曦聽來，充滿無限諷刺。

林小曦遲疑，江老太太的病，確是她的顧慮，可如何配合，難不成要重新住在一起？

絕對不行。

默了默，她輕輕嘆氣，小聲地東扯西扯，“奶奶也是希望你早點結婚，既然你和顧小姐有婚約，你們順理成章結婚，奶奶不就安……”

江皓辰面露慍色，不耐煩地打斷，“奶奶有她的喜好，不像有些朝三暮四毫無準則的人，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打發。”

林小曦不自在地垂頭，捏着手指，不知該喜還是怒。

他明確表態，江老太太只喜歡林小曦。比起欣喜得意，林小曦更多的是茫然。論出身、論性情，顧傾菡都是贏家，為何偏偏喜歡她？

而江皓辰話里行間的明嘲暗諷，林小曦更是不舒服。誰朝三暮四？他不喜歡自己，憑什麼讓她死心塌地喜歡他！

“你緊張什麼？我跟有些人也不一樣。”他睨了眼林小曦，重重強調有些人，桀驁不羈的語調透着幾分優越，幾分不屑。

林小曦輕輕抽了抽嘴角，狠狠瞪他。意味太明朗，她不可能聽不出來，他在奚落靖宜，欺朋友妻。

她答應和靖宜在一起時，已經和他撇清過去，根本不存在那麼複雜的關係。一個朝秦慕楚的花花公子，憑什麼率性指責她專情溫雅的男友！

“你要我怎麼配合？”林小曦冷冷問，想快點離開，避免和他獨處。

江皓辰俊眉輕挑，一頭撐着她身後的牆壁，低頭貼近她敏感的臉頰，一字一頓，意味深長，“在奶奶面前，乖一點。”

溫熱的氣息輕佻地噴洒在她耳畔頸脖，林小曦嫌棄地別開頭，抬手捂着已經燙紅的臉，心底鬱鬱不平。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飯桌。

林小曦的臉依舊紅暈泛濫，江老太太暗喜，心疼摸了摸她額頭，佯作駭然，“這孩子，臉燙成這樣，該不是發燒了吧？”

她轉而望向江皓辰，厲聲斥責，“小辰，吃過飯馬上把小曦接回去，好好照顧。”

“沒有發燒，奶奶放心。”林小曦搖搖頭，大大亮亮的眼眸焦急地一閃一閃，餘光怨恨地瞟向江皓辰。

江皓辰若無其事放下筷子，斜斜掃了眼林小曦，毫不掩飾眸中促狹笑意，“奶奶，她沒事。剛才我們只是一時忍不住。”

兩人一來一回的眼色，江老太太看在眼裡，眉梢眼角悄然爬滿笑意。

清凈的屋子，響起江老太太和李媽揶揄的輕笑。

林小曦深深垂頭，狠狠踹了某人一腳。

許久，老太太止住笑聲，順勢催促，“待會吃完飯，一起去小曦現在住的地方，立即搬回去。”

林小曦手中的筷子剎那一聲跌落餐具上，發出不和諧的叮叮響聲。

“奶奶，不行。我有……”她面色慘白，腦中亂成一團。

“她父母可沒有奶奶開明。”江皓辰從容接過話，隨口編了個堂而皇之的理由。

江老太太恍然大悟，忖量片刻，認真看向江皓辰，“傾情那邊怎麼樣？上手了嗎？”

“還要一段時間。”江皓辰淡淡答。

一陣沉默。

江老太太忽地拉起林小曦的手，鄭重其事，“小曦，你放心。我們江家絕對不會虧待你。小辰和顧家的婚約一解除，我們馬上向你家隆重提親，風風光光迎你過門。”

因為她突然病倒，林小曦受的委屈，江老太太聽李媽提過。而當初江皓辰和顧傾菡名義訂婚，也是她拍的板。身份尷尬，對林小曦和她家人，確實有些不厚道。

林小曦心不在焉地聽。她只在乎，不能讓靖宜難堪，也不讓老太太身體受影響。

搬家之事，便暫且擱淺。

席間，兩人若即若離，老太太便不遺餘力地撮合。

林小曦心頭的尷尬，自不必說。

天色漸暗，難挨的晚飯，終於結束。

怕江老太太疑心，林小曦不情不願，還是上了江皓辰的車。

寒夜的公園，冷風蕭瑟。

林小曦不自在地望向窗外，緊緊裹了裹外套，悵然發問，“還要演多久？”

江皓辰沒有立即答話，漠然轉着方向盤，若有所思。

車子飛馳，路上揚起一陣落葉。

“我會找機會間接告訴她。”他平視前方，清水般的嗓音，平淡無味。

林小曦微微鬆了一口氣。

很快，燈光通明，璀璨如星。

車子已經從幽靜的公司駛入，進到喧囂鬧市。

“在這裡放我下來吧，謝謝。”林小曦側頭，客氣而疏遠。

下了車，她頭也不回，先揚長而去。

車上的人，心不在焉地看着路面，不由自由地瞟着後視鏡，看着嬌俏的身影越來越小。

壓抑了一個晚上，林小曦長長舒了一口氣，步伐輕快。

緩過神才發現，肚子空空如也。她環顧四周，發現離C大不遠，便咽了咽口水，往C大黑暗料理街蹦去。

恰是夜宵時分，況且已經入冬，學生們不急於迫切地保持身材，料理街熱鬧非凡，歪歪扭扭的長隊到處可見。

肚子任性地叫，林小曦隨便挑了人少的攤口，先墊墊肚子。

兩串臭豆腐下肚，毫無感覺，林小曦望着遠處的燈光幽暗的小店，兩眼泛光，欣喜地跑過去。

小店主要賣粢飯糰，一般當早餐，這個點人不多。

軟糯有彈性的糯米粒，混着榨菜肉鬆油條，可口又頂餓，正合林小曦此刻的胃口。

“老闆，麻煩要一份飯糰。”林小曦眉眼彎彎，嗓音甜甜脆脆。

女老闆正在門口的櫥窗背後，專心致志卷飯糰，聞言抬了抬頭，輕輕向後一瞥，報以歉意微笑，“不好意思，小姑娘。最後一份有客人要了。”

林小曦失落地笑，悶悶離開，翹首看着兩側的小店，不知吃什麼好。

“拿去。”耳畔響起溫和的男音，好聽，有點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