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猶疑片刻，滑動屏幕，舉起手機貼到耳邊，客氣有禮，“你好。”

對方一默。

“你刪了我號碼？”極富辨識度的嗓音，清清冷冷。

林小曦心虛，眼神不自覺地飄忽，擺擺手急切地回話，“沒有沒有，我沒有來得及看來電顯示。”

話剛出口，她便有些鄙夷自己。刪他號碼，人之常情。何須解釋？

江皓辰透過車窗看她，沒有當面揭穿，只淡淡道，“上車。”

林小曦目光掃視周圍，驚詫地落到眼前熟悉的卡宴上。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她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搭個順風車，本身沒什麼。可他們的關係，要避嫌，她懂。

江皓辰眸色一沉，掛了電話，淡然下車，繞過車頭，挺拔地擋在她身前。

“謝……謝謝你，江老闆。再見。”林小曦惶恐地退步，不料腳跟傳來咚的一聲響，疼得她輕輕喊出聲。

她整個人，剎那貼到冰冰冷冷的玻璃門上。

身前的人，若無其事地邁進一步，準確把她鎖定在門和自己當中，俊俏的眉眼若有若無地笑。

眼睜睜看着她撞上玻璃，還笑！林小曦斂眸，輕輕抽了抽嘴角，不滿，卻不敢動作，連呼吸都小小心心，怕蹭到對方。

“疼嗎？”他輕聲問。

“疼死了。”林小曦秀眉緊蹙，沒好氣答。

江皓辰嘴角微微翹起，輕輕淺淺吐了幾個字，“我抱你上去。”

“不用不用……不......我自己能走，我能走。”林小曦心慌不已，語不成調，餘光心虛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面前的壓迫感豁然消失，林小曦瞪着某人輕快愉悅走回車上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齒。

再三忖量，她慢吞吞踱步到車旁，坐上后座。某人臉皮厚，公眾場合和他糾纏，她必佔下風，被人拍了傳到網上，讓靖宜看了，反倒更麻煩。

車子瞬間飛馳。

“他就把你扔在這？”江皓辰掃了眼後視鏡，微微諷刺。

“才不是呢！”林小曦挺着腰背，不滿地瞪向他，頗有仗義執言的架勢。靖宜比他溫柔，比他體貼，被他挑剔，簡直可笑之至。

江皓辰不以為然地輕輕挑眉。

倒也提醒了她，林小曦忙撥通電話，不停地微微頷首，“曹姐姐，我打到車了，謝謝你……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再見。”

某人笑得意味深長，林小曦怕對方疑心，匆匆忙忙收線，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清。

“江老闆，拜託你配合點。”林小曦微微斂眸，輕輕責備。

某人清雅自如地轉着方向盤，慢悠悠反問，“我為什麼要配合你撒謊？”

林小曦微怔，頓了幾秒，剜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窗外飛馳後退路面，有些埋怨，有些無奈，“我也是希望你和靖宜不要心生嫌隙。”

“不必了。”疏遠淡漠的嗓音，透着幾分壓抑。

林小曦識趣地收住話題，側頭看着窗外，略略惆悵。

她隱約從葉一凡隻言片語中得知，不僅江城七少的聚會，其他有可能出現對方的場合，江皓辰和韓靖宜都不出現。

林小曦內疚，卻什麼也做不了。

車子一路馳騁，很快到了市區。

“就在前面停車吧。”林小曦掃了眼熟悉的街景，急忙喊停。她的小公寓就在附近，走回去不過五分鐘，況且，她不想讓江皓辰知道自己的住所。

車子穩穩靠路邊停下。

“謝謝你，江……”林小曦下車，低頭禮貌一笑，對方已經揚長而去，那句客套話，被風吹得支離破碎，狼狽不已。

林小曦恨恨地跺腳。雖說是她自己要求下車，可他好歹也紳士問一下需不需要送到家。態度真惡劣！

也許，她是被靖宜的溫柔寵壞了。

而靖宜不在身旁的日子，一時沒了體貼呵護，林小曦難以適應。

靖宜要在燕城拍一個半月的戲，她便整日翻着手機日曆數，吃飯數，走路數，坐班數。

剛第二天，她已經翻了無數遍日曆，上班頻頻走神，連坐她旁邊，一向消極怠工的許妍，都看不過眼。

“下班了，灰姑娘。”許妍飆高聲調，看着獃獃的林小曦，冷嘲熱諷。

林小曦倒不在意她的數落，歡喜地收拾東西，心早飛回家裡，準備和靖宜視頻。

她輕哼小曲，連蹦帶跳地下樓。

“林小姐，你好。老太太想請你吃飯。”李媽遠遠看到林小曦從美皓大廳走出，便恭敬地迎上前。

林小曦的跑調歌聲戛然而止，瞪大眼鏡看着李媽，有驚有喜。

“請上車。”李媽側身打開車門。

老太太痊癒，林小曦心定了不少，一時想不出推脫的理由，稍作遲滯，她上了車。

“小曦，奶奶想死你了。這麼久，也不來看奶奶。”江老太太中氣十足的嗓音，帶着些許嗔怪。

林小曦在老太太身旁坐下，緊緊握過她的雙手，欣喜地上下打量，“奶奶，你好了嗎？全好了嗎？”

“好了。全好了。”老太太舒朗地笑，眼角深深皺起，像漣漪般開心彌散。

“想吃什麼？大明春還是海鮮？奶奶陪你去。”老太太溫和地看着她。

林小曦眸底瞬間閃過異樣，臉色微微鬱結，江老太太病危，江家人認定原因是她陪林小曦到處亂吃。

而從鬼門關回來的老太太，卻一如既往地寵她，那個看似合乎常理的病因，老太太顯然不以為意。

林小曦心頭微暖，感激地望着江老太太，“不了，奶奶。我們只吃素。”

小姑娘乖巧懂事，老太太舒心地笑，朝前排爽朗發話，“去清水齋。”

一老一少話匣子大開。

講了些無關痛癢的事，老太太開始探話，“小曦，小辰是不是對你不好？奶奶收拾他。”

林小曦笑容一僵，倏地警惕起來。

她搬出在水一方，依江皓辰不愛理人的個性，自然不願和家裡人說。想必是老太太去在水一方找不到她，已經盤問過玥兒。

主子自己未曾發話，加以江老太太剛大病痊癒，玥兒定不會多言，大抵是編了個普通理由，說他們鬧彆扭暫時分開罷了。

“還好。”林小曦低頭苦笑。

江老太太明了，直到下車，還在義正言辭地指責自己孫子。

已是初冬，公園落葉滿地。暮色中，清水齋孤寂地典雅着。

剛落座，身穿雪白廚師服的男人便恭敬地進屋招呼，“江老太太好，小姐好，我是主廚吳帆，很榮幸為兩位服務。”

“這季師傅還沒雲遊回來？”老太太輕抿一口茶，態度不冷不熱。

“是。師傅隨性，還得過幾個月才回來。”吳帆恭順應答。

老太太似乎不喜生人侍候，微微蹙眉，掃了眼吳帆，“上次那個毛小子呢？他的手藝，我家孫媳認可。”

林小曦尷尬地低頭。這場合，當眾駁江老太太的面子，顯然不合適，可無端端地默認，她心頭不舒服。

吳帆禮貌地笑，“老太太說的是小趙吧？他前幾個禮拜，辭職回老家了。”

江老太太眸中閃過驚詫，放下茶杯，臉色冷肅，“叫管事的過來。”

身後的李媽也是一驚。

吳帆頷首退出。

出入清水齋的，不是大亨便是地頭。出於**保護，清水齋的人事流動極少，進清水齋工作，除了有真功夫，能守口如瓶，還得有覺悟，進了便沒有離開的一天。

但凡有人離開清水齋，必然不是小事。事實上，這種情況極少。

店長是一個利索的中年男人，很快到了她們所在的包廂。

“江老太太好，關於小趙，請您放心。只是他家人病重，暫時回老家行孝，他的行蹤，還在我們控制範圍內。”店長深知客人的關注要害，沒等對方開口，先出言相撫，深諳服務之道。

江老太太目光銳利地看向店長，心頭的疑慮依然不消。

她倒沒有把柄在小趙手裡，僅有的三次見面，都是陪她林小曦吃飯，談不上私密，更談不上見不得人。

店長神情坦蕩，看似毫無隱瞞。

只是，見慣大風大浪，江老太太比常人更警惕，隱隱覺得，那個八面玲瓏的小趙，在清水齋這等地方如魚得水，突然離開，太過蹊蹺。

事情也許並非面上那麼簡單。

氣氛驟然一緊，林小曦不解，水潤的眸子茫然地溜轉。

“奶奶，我覺得都很好吃，誰做主廚都好。”林小曦蹭了蹭老太太肩膀，嗓音甜甜脆脆。

江老太太緊繃的臉色微微柔了柔，朝店長揮揮手，“罷了。點菜吧。”

店長頷首微笑，恭敬告退。

主廚吳帆熱情洋溢地介紹菜色，冗長無趣，沒來得及推薦完一個菜，便江老太太冷冷打斷，“行了。按照我孫媳的喜好準備吧。”

清水齋對客人的口味均有記錄，一查便知。換着別個懂得諂媚的精明人，早已伺候得妥妥帖帖。

這樣憨厚老實人，即便手藝一般，江老太太內心不討厭。相反的，如小趙那般有點技藝，心性不潔的，她實則相當厭惡。

“奶奶，知道我很忙，還非得要我來？”等上菜期間，門口傳來輕快的男聲，略帶嗔怪，很好聽。

林小曦微微一驚，抬頭望去，眸光剎那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