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家回來，林小曦一直陰陰鬱郁。

唐進也是個倔性子，分手了，還背後默默支撐夏紓語。

兩人心裡明明都裝對方，被陸潛心意外一攪，分不得，合不是。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林小曦感慨萬千。

可即便唐進幫夏紓語還錢，兩人各自負擔本就不小，要還上五十萬還是太難。

林小曦時不時打電話問夏紓語境況，一天內甚至打上五六次。

夏紓語反倒要安慰她。

夏紓語分到的動遷房，市值近兩百萬，她本就打算賣，給母親湊醫藥費，房子到手便已掛牌出去。

房子要是順利出手，那五十萬也能還上。如今，只能暫時強撐着。

林小曦稍稍寬心。

她知道，她若求助，靖宜不會拒絕。

而無論是夏紓語或她自己，都沒有能力還五十萬。一開口，便相當于靖宜無償給了她五十萬。

兩人剛剛在一起，遠還沒到可以隨便花男友錢的地步。可如果僅是因為不願她和靖宜的純粹感情混上雜質，而袖手旁觀，夏紓語若是出事，林小曦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眼下，只能靜靜期待房子儘快出手。

不過，正因有了比對，林小曦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出差時，手機屏幕碎了，不影響使用，林小曦便沒太在意。回江城第二天，一直放身旁的手機，卻像變魔法般，屏幕轉眼煥然一新，裡面所有的東西原封不動。

她驚喜。而靖宜只淡淡一笑，對她好，理所當然。

男友顏值夠蘇，能力不凡，還體貼入微。她生生撞了大運。

休息兩天，差不多倒好時差，林小曦便正式上班。心頭的陰霾，漸漸被繁重的工作沖淡。

臨近年底，按照慣例，美皓市場部有一次藍圖研討會，其實就是內部的展銷會。

市場部做東，邀請各地區分公司銷售經理聚到總部，把研發部設計出的新點子推銷給分公司，達成共識後，定出下一年推的所有產品藍圖。

策劃這次研討會，自然落到林小曦身上。

整整一個禮拜的會議，準備工作着實不少。光是日常的安排，定會議室，排日程，定每天午餐、飲料和點心，定出入車輛，諸如此類，林小曦便費了不少時間。

然而，最大的挑戰不是這些。

既然是內部展銷會，光靠PPT顯然沒有說服力，無法讓銷售經理們有可觀的印象，及時作出判斷。

臨時搭展廳，便是林小曦最主要的工作。

市場部由大區域劃分成三個組，組長都是新官上任，第一次露臉的機會，自然都很看重。

不用林小曦主動，亞太和歐洲區的組長，便不厭其煩逮着林小曦，來來回回確認她們的展颱風格和內容，經費各批了十萬。

有一人卻例外。

林小曦所在的北美組，老闆郭莜對此卻不甚積極。

郭莜有自己的考慮，北美已經是成熟的市場，業績遙遙領先，想更進一步極難，當然，放着不動，也能輕鬆領先於其他地區。不能給自己往上爬拿出漂亮成績的事，郭莜自然不上心。

可林小曦是會議策劃人，不得不着急。

接連兩天，她坐立不安，不時翹首望向郭莜辦公室，實在等不及，只好前去敲門，見縫插針地談展台設計。

“不好意思，郭經理，時間比較緊，我想請你確認一下展檯布置。”林小曦抱着電腦，探進頭問。

郭莜和小路面對面坐着，正在談公事。被林小曦打斷，郭莜臉色微微一沉。

“稍等。”郭莜很快恢復職業的姿態，瞥了眼小路，而後看向林小曦，“進來吧。”

林小曦先PPT展示了前一年的方案，正準備翻到新方案，郭莜便不耐煩下令，“根據去年的照做吧。”

“可是，今年其他組做了……”林小曦追問，語氣微微焦慮。其他組有了明顯改進，若保留去年的方案，便顯得太突兀。

“你自己平衡吧，作為策劃師，這點能力都沒有嗎？”郭莜冷冷打斷，瞥了她一眼，妝容完美毫無破綻的臉上，若有若有地浮現鄙夷的笑容。

林小曦忍着情緒，從手上的經費申請單中，快速抽出一張，放在郭莜麵前。時間緊迫，林小曦一共做了三種方案，把對應的經費申請全填好，以供挑選。

郭莜提筆，隨意瞥了眼數目，冷聲責問，“六萬塊？”

“是的，去年就是花了六萬塊。”林小曦不卑不亢答，心頭不滿的情緒漸漸瀰漫。

“現在公司正在削減開銷，你不清楚嗎？誰給你頂風作案的膽子！”郭莜往後靠了靠椅背，一改外人面前親和優雅的領導風格，厲聲責罵下屬，理由冠冕堂皇，

一旁的小路同情地看了眼林小曦。

“我只能批四萬。”郭莜洋洋洒洒在紙上一划，把申請單扔回給林小曦。

“可是……”林小曦試圖反駁。

“我這邊還有事，耽誤下個月出貨，你負擔得起嗎！出去！請你站在公司的立場，動動腦子。”郭莜全然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態度冷硬，咄咄逼人地下逐客令。

林小曦不甘心地愣在原地，好幾秒後，才收拾東西猶猶豫豫出門。

她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一籌莫展。總不能讓她傾家蕩產，去堵這兩萬塊的洞吧。

郭莜和她，可謂“淵源深厚”。林小曦吃過不少苦頭，現在郭莜一躍成為林小曦的上司，更是可以堂而皇之地刁難她。

日子不好過。

“一凡，晚上有空嗎？我發現一家好聽的牛排店，一起去吧。”許妍貼着葉一凡撒嬌。

“不了，我今晚約了二哥。”葉一凡忙推辭，語氣微微驚慌。

“那明天……”

許妍的軟聲細語不絕於耳，林小曦更是煩躁不已，捂着耳朵唉聲嘆氣。

“又怎麼了？朝三暮四的灰姑娘。”許是不滿被打擾，許妍側身，斜倪林小曦。

林小曦有氣無力地抬眸，扯扯嘴角，糾葛地笑笑，揮揮手，“沒事，打擾了，你們繼續。”

“你也沒太用了！被那女人欺負成這樣。”許妍抬頭掃了眼郭莜辦公室，嫌棄瞥向林小曦。

許妍不喜歡林小曦，可郭莜姿態做作，心高氣傲的許大小姐，更看不過眼。盛氣凌人是她的特權，郭莜是什麼東西！

葉一凡嗤笑，“跟郭美女有什麼關係。小爺也剛從那出來，怎麼就如沐春風！甜寶你該自己反省一下。”

明顯打抱不平的語氣，讓兩個女孩都頓時不滿。

“一凡，你剛才說今天約了靖宜？他明明說好陪我的。”林小曦佯作生氣，舉起電話，“不行，我要問個清楚。”

葉一凡摸摸後腦勺，尷尬苦笑，“啊……是嗎？可能我記錯了。”

許妍斂眸，慍怒地盯着葉一凡，心頭卻隱隱掠過一絲失落。

“記錯了？你不會沒約到靖宜，剛才順便約了郭經理吧？”林小曦忍着笑，鄙夷地望着他，故作若無其事地反問。

恰巧問對地方。葉一凡輕嘆，一時忘了場合，竟自然接下話，悠然中帶着幾分惋惜，“小爺倒是真想，可……”

“你！”許妍騰地站起身，圓滾滾的身子跟着微微顫抖，居高臨下瞪着葉一凡，怒不可遏。

許妍的心思，葉一凡不可能不懂。礙於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他不置可否，她忍。可如此光明正大地踐踏她的心意，她面上有多囂張，心頭便有多酸澀。

三人坐在一角，本來聲音不大，日常談天，並不引入注目。這下，辦公室所有人紛紛抬眸，刷刷投來各異的目光。

“喂，坐下。”葉一凡尷尬地拉拉她。

她不動。

“今天一起吃飯。行了吧？”葉一凡無奈央求。

辦公室終於恢復平靜，漸漸地，只剩下敲打鍵盤的沉悶聲音。

林小曦盯着經費申請表出神，毫無頭緒。

許妍一直心頭難安，無所事事中，掃了眼林小曦的表格，看着那被改動的突兀數字，拖長語調冷冷道，“有多少錢，就干多少活唄。”

語氣依然趾氣高揚，依舊疏遠傲然，可話里行間，卻頗有幾分上心的味道。

林小曦側身莞爾，心思收回工作，神色極為專註地忖量一番，計上心頭。

整理好方案，她立即聯繫廣告公司，談方案，要報價。

起早摸黑，忙忙碌碌了兩禮拜，一切就緒。

藍圖研討會的第一天，上半天是啟動會，在展覽廳進行。下半天到第二天結束，是亞太區的專場。

啟動會上，所有的銷售經理和大多中高層管理都到場。

展覽廳布置大氣得體，眾人很快被新奇產品吸引，興緻盎然，贊不絕耳。

往年，銷售經理只能簡單看到產品外形，功能只能靠產品經理講PPT，乏味抽象。今年則不然，展櫃模擬實際應用的場景，供現場試用，能讓眾人快速判斷商業價值。

然而，在場的美國人臉色卻差到極點，望着其他地區的展台，極其不是滋味。

北美的展台，只是幾個簡單的格子，敷衍地擺着些許原型產品，貼了些宣傳畫，繁冗地介紹產品性能。

北美業績穩居第一，受到如此冷遇，美國人自然心頭難平。

郭莜不斷被上司和分公司的來賓質疑，妝容精緻的臉，皮笑肉不笑。

喧囂中，林小曦踮着腳尖，遠遠眺着風頭浪尖的郭莜，水潤的眸子浮起俏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