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紓語那邊很快傳來消息，她在市區租到一處老房子，馬上就搬家。動遷房打算先租出去，之後再掛牌出售。

林小曦心安了稍許，正和玥兒商量給夏家購置一些生活用戶，恰巧江老太太來看林小曦。

“老太太又今天準備帶林小姐去哪啊？”玥兒笑容滿面，扶她進屋。

老太太面色紅潤，笑意盈盈地拉着起身問好的林小曦就坐，“小曦想去那，都行。”

“老太太這麼寵孫媳，少爺該吃醋了。”隨行的李媽打趣道。

玥兒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少爺覺得比不過老太太，干著急着呢。”

林小曦靦腆地低下頭，眼神不自在地飄忽。

江老太太確定待她極好，自上次一起去過大明春後，便隔三差五遣人來送東西，三天兩頭陪林小曦下館子。江老太太患有高血脂，卻就着林小曦的喜歡，陪她一家家品江城的海鮮名館。

可江老太太對她愈好，林小曦愈發感到罪過。畢竟她的身份尷尬，總有離開的一天。

“奶奶，要不我們今天去吃清淡點的，換換口味。”林小曦主動提議。以往下海鮮館，每次都是林小曦啃着蝦蟹，江老太太在一旁吃蔬菜，她愧疚不已。

老太太拍拍他手背，慈祥地笑笑，“可以，隨你。”

李媽聞言，微笑請示，“要不就去老太太常光顧的清水齋？”

“行。你去安排吧。”老太太揮揮手，利索發話。

林小曦忽地想起夏紓語搬家的事情，又不敢掃江老太太的興，幾次欲言又止。

玥兒一眼就看出她的為難，拉過她悄聲道，“小姐安心和老太太去吃飯，你朋友的需要的東西我幫你準備好，再去清水齋接你直接過去。”

林小曦感激不已，挽着她手臂開心蹭了蹭，隨即把自己的信用卡、工資卡連同密碼統統給玥兒。

玥兒微愣，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林小曦，沒有拒絕。

李媽訂好座，林小曦便隨江老太太出了門。

清水齋離在水一方不遠，車子過了浦江，進入對岸的公園，穿到鬱鬱蔥蔥的深處，在一處古樸的餐館前停下。

林小曦好奇地四處打量，眼前尖頂暗紅的建築，猶抱琵琶半遮面，低調淡定地坐落在一片蔥蘢青翠中，詩意盎然。

門口着裝整齊的侍者殷勤地打開車門，領他們直接走進包廂。

室內大體紅木色的中式裝潢，走廊兩邊立着精巧的雕花格子，方格狀的乳白燈管錯落分布，散發出的暖黃光和天花板主燈的冷白亮堂光交錯融合，意境極佳。

侍者領着她們進入一樓轉角的包廂，紅木雕花座椅，沙發電視齊全。秋日中午，天氣宜人，窗子敞開着，正對一片黃燦燦的梧桐樹，落葉滿地，宛若一層厚厚的金色地毯，絢麗如畫。

“歡迎光臨，江老太太有段時間沒來了。”剛入座，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伙端着茶水進屋。他一身乾淨平直的黑色廚師服，個頭不高，小眼聚光活絡，一看就是複雜場合摸爬滾打出的精明人。

“看來季師傅還是不願意親自招待，連老朋友的面子也不給。”江老太太語氣不冷不熱。

小伙笑意不減，黑小眼珠活絡地溜轉，熱忱地倒上茶水，“您知道我師傅的秉性，只好專心做菜，招呼貴客就由小趙我代勞了。”

林小曦暗暗驚嘆，能讓江老太太認可，這個季師傅必定是個名家。高人一般恃才傲物，性情獨特，可以理解。

“江老太太今天來得巧，我師傅明天就要出國遊歷，半年後才能繼續給您做菜了。”小伙活絡地調節氣氛。

老太太眼中微微掠過一絲惋惜，板著臉，“既然這樣，今天讓季師傅露幾手絕活，先過足口癮。和季師傅說，我孫媳喜歡吃魚鮮。”

清水齋私密性極好，工作人員口風嚴密，看到的聽到的絕對不會往外傳。客人們因此放得開，工作人員早見慣了各種內幕。不過，聽到江老太太親口喊孫媳，小趙還是微愣了愣。

林小曦極其不自在，把手交疊放在腿上，來回搓動。

“沒問題，師傅的大菜需要時間，老太太稍安勿躁，我先給你準備些小食墊墊肚子。”他微笑告退。

等了些時候，小趙便先上了幾道前菜。有鯉魚龍門、香酥雞，椒鹽魚肚等，看似有葷有素。

林小曦瞠目結舌，齋菜館還能吃葷嗎？老太太沒有立即點破，催促她先動筷。

鯉魚龍門看似一塊塊鯉魚狀的焦黃魚餅，外皮香酥，裡面魚肉緊實有彈性，鮮甜可口。林小曦又逐一嘗了其他幾樣，讚不絕口。

得知桌上的葷菜全是三菇六耳、瓜果蔬茹及豆製品通過特殊的配比和工藝製成，林小曦更是詫異，停不下筷，一邊品嘗，一邊努力辨別。

“小曦，差不多了。留着肚子等主菜。”老太太寵溺地拍拍林小曦的手，讓她放下筷子。

站一旁的小趙馬上接話，“小姐喜歡就好，歡迎常來，味道要是不合您口味，儘管告訴我。”

“味道正合適，謝謝，和真的肉味一樣，很厲害。”林小曦禮貌笑笑，發自內心地讚歎。

江老太太瞥向滿臉堆笑的小趙，疏遠中透着不屑，“比起季師傅，火候差遠了。”

“不過，既然我家小輩喜歡，季師傅不在的時候，倒是可以來填填肚子。”她眸色柔和地看了看林小曦，繼續對小趙不冷不熱道。

江老太太算是肯定了小趙的手藝。她閱人無數，自然看得清小趙的八面玲瓏，若他沒有過人的廚藝天賦，不喜交際個性清高的季師傅也斷然不會收他為徒。

小趙喜出望外，恭敬地應聲。

等待主菜期間，隔壁不停傳來盛氣凌人的抱怨聲，江老太太微微蹙眉。

小趙連忙致歉，快步走到隔壁一探究竟。

隔壁包廂里，惶恐失措的侍者，無助地鞠躬道歉，語氣無奈，“女士，非常抱歉，季師傅臨時有安排，抽不開身。”

“臨時有安排？我早就預了，你們清水齋就這麼做生意！連三爺的面子都不給，這個季師傅倒是挺大架子。”陸潛楓咄咄逼人。

若不是和江曄一起來，陸潛楓萬萬不敢耍排場。一不小心，得罪權貴可不是小事。

清水齋的老闆，後台強硬。或許因為館內幽幽清茶，仙氣裊裊能讓大亨們心裡安寧，又或許因為吃齋能讓他們自我催眠為積德，清水齋多是商賈政要或一方地頭出入。

“行了。”江曄掃了眼陸潛楓，向侍者客氣道，“去吧，正常上菜。”

江曄氣場大度，頗有大家風範。季師傅的性情，他略有耳聞，較真完全不必要。

“三爺，不要嘛。潛楓請你吃飯，當然要請最好的。”陸潛楓側身粘着他，語氣軟柔帶媚。

陸潛楓不依不饒，侍者不敢離去，尷尬地站着，不停鞠躬。

“江三爺，太太，歡迎光臨，我是清水齋的主廚之一，小趙，也是季師傅的徒弟。”小趙笑臉相向。一旁的侍者見他解圍，霎時鬆了口氣。

小趙喊陸潛楓不是陸小姐，不是江太太，而是太太，便是他的精明之處。如此一來，陸潛楓心裡舒坦，江曄也不好反駁。

果然，陸潛楓很受用，恢復優雅正坐的姿態。

小趙先頓了頓，察言觀色了一番。江曄雖年近五十，依然矯健挺拔，氣度翩翩，和風華正茂的陸潛楓一起並不違和。

看似成功安慰了對方，小趙便接着道，“要是兩位不嫌棄，嘗一嘗我的手藝如何？要是兩人堅持等我師傅，都是一家人，不如移步到隔壁。江老太太臨時光臨，師傅便先排她的單子。”

陸潛楓霎時臉色一變，凝神屏氣，詢問的目光帶着不安，投向江曄。

兩個包廂中間隔着的是可移動的屏風門，她剛才的話語，隔壁是極有可能聽到的。

江曄從容地放下茶杯，”“老太太也在，就到隔壁去吧。”

“等等，三爺。算了，就不打擾老太太了。”陸潛楓神色微亂，明顯壓低了嗓音，拉着準備起身的江曄。

“去吧。按照預定的菜單上菜。”她扭頭向著侍者，疏遠地命令。

明知在隔壁，不打招呼不合規矩，江曄正要阻止，側目瞥到陸潛楓媚眼含笑，軟聲帶媚，“三爺答應過，今天二人世界，由潛楓做主。”

江曄自然不和她較真，也體諒她不願見江老太太的心思，默許慣了她。

“怎麼想起吃齋菜？”他輕品一口清茶。

“誰讓你比我老，多吃的素，養養生。”她嫵媚地瞟了江曄一樣，嬌嗔地拍拍她胸口。

小趙瞄準話語縫隙，準備退出去，“三爺，太太，請慢用。先告辭，有事請隨時按服務鈴。”

“等等，老太太是單獨一人？”陸潛楓好奇，順口打探消息。

“不是。江少奶奶也在。”他恭敬地答話。

陸潛楓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不自然地閃過一絲暗涌。

“江少奶奶？”江曄眯眸，重複念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