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一怔，順着聲音望去，右側角落坐着一個陌生年輕男人，坐姿舒展。

男人看似不到三十，左耳戴着一枚耳釘，面容小帥，長眸邪魅，襯衫扣子往下開到第三顆，強健的胸肌若隱若現。

市場部最近八卦的熱點之一，便是新任研發總監黎謹，氣質獨特，年輕有為。

難道是他？

林小曦有些茫然。眼下的陣勢，明顯是研發部佔上風，他為何急着跳出來，不怕自己下屬難堪？

爭辯依舊火熱。

有人氣勢逼人，“主要責任人是市場部的林小姐，那麼……”

“到此為止。這件事由陳彬去查，其他人不準插手。查清之後，再作處理。”江皓辰收起手機，淡然自若掃了眼眾人，冷冷打斷。不緊不慢的語調，威懾力十足。

林小曦怔怔，水光閃閃的眸子帶着淡淡的驚喜。

江皓辰自然看得清，林小曦有錯，但和眼前的混亂局面毫無關係。

他贊成蘇勵的觀點。一個月的時間，對手絕不可能複製出如此繁複無比的設計。只是，無憑無據的爭論毫無意義。

而讓陳彬親自負責，確實是為了林小曦。

不是他不相信別人，而是太害怕節外生枝，太害怕她離開美皓。以往即便上班不見，下班也能見到她，現在則不然。

林小曦纖細的手指輕輕划過手背的藥水印漬，嘴角翹起淺淺的弧度，眼眶又燙又澀。

會議室瞬時鴉雀無聲。

“下季度的新品發布不得有任何差錯，否則你們全部給我滾。業績只能增不能減，掉一個點，你們降一級。”江皓辰凌厲的目光掃視一圈，嗓音清亮悅耳，擲地有聲。

話畢，他起身氣定神閑離去。

林小曦聞着他經過時，留下的清淡怡然氣息，心頭微微暖了暖。

他偶爾也有點人情味。

眾人默言，愁着臉面面相覷。一分鐘前，吵得面紅耳赤，一分鐘後，不得不尷尬相視，齊心協力解決眼前難題。

林小曦悄悄挪步，退出會議室。

窗外，陽光清淺。

江皓辰剛回到辦公室，陳彬已查得七七八八。

“韻麗發了邀請函，願意和我們談專利共享，我已經直接拒絕了。”陳彬端進一杯咖啡，輕描淡寫道。

韻麗的技術，遠不及美皓。為了燃眉之急出讓長遠利益，顯然不值得。

“這麼快就找上門，果然有人蓄謀出賣情報。查到什麼？”江皓辰冷笑，眸底閃過陣陣寒意。

陳彬搖搖頭，“對手口風太緊，行事謹慎，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至於李芊，賬戶乾淨，應該是無意泄露，真正交易的，另有其人。”

有人勾結對手，不早日鏟草除根，後患無窮。

江皓辰抬手，小口輕啜咖啡，微微諷刺，“無意泄露也是泄露。”

默了默，他閑適無比地倚在座椅靠背，慢悠悠道，“約他來面談。”

陳彬一驚。他要親自審問？為了林小曦？

翻了翻手上資料，陳彬如實道，“李芊是李媽的兒子，現在供着一套二手小公寓，進七成的工資養房。老闆如果動了他，江老太太那邊可能不好交代？”

江皓辰微怔，眸光泛着淺淺的遲疑。

李芊和江家竟有這層關係！江老太太身體虛弱，習慣李媽伺候，一時半會離不開。

短促的沉默，咖啡嗤嗤冒氣。

“我有分寸。”江皓辰淡淡答，目光示意陳彬把資料放下。

陳彬點頭，“好的。我馬上安排面談。”

十分鐘後，李芊拘謹進屋，恭敬地伸手問好。

江皓辰淡淡掠過他一眼，目光指指對面的位置，疏淡道，“坐吧。”

李芊尷尬收回手。

“李先生供有一套房，月供一萬？”江皓辰放下手中資料，眸光清冷。

李芊略略茫然，點點頭。

江皓辰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輕笑，“按照銀行規定，你需要提供月入兩萬的收入證明，李先生每月工資一萬五，難道還有其他工作？”

李芊眸色一慌，慌亂作答，“不是……是……不是……”

江皓辰微微斂眸，清冷笑笑，“不是？那就是……李先生偽造收入證明欺騙銀行。”

李芊騰地起身，臉色驟變，語調低落惶恐，“江老闆，請您高抬貴手。我攢了很久，才買下這套房子，我媽年紀大了，我想給她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輕而易舉觸到對方痛處。江皓辰眸光熠熠，修長漂亮的手指在桌面輕鬆愉悅地彈跳，嗤笑道，“專利泄露一事，很難相信你沒有騙董事會，你可有過騙過銀行的前科。”

“沒有，我真的沒有，江老闆。”李芊順從恭敬地鞠躬，眸底儘是驚恐。對方一步步套話，他發現時，為時已晚。

江皓辰不置可否，淡然自若地輕啜咖啡。

半晌，他閑時無比地掃了李芊一眼，慢悠悠道，“下次董事會，請講實話。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出去。”

李芊神色沮喪，拖着腿有氣無力離去。

江皓辰起身走到落地窗旁，淺淡的夕陽輕快地灑了他一身，光彩熠熠。

他一直不想讓林小曦掙扎在美皓的鬥爭漩渦中。眼下，他卻特別希望她能生存下來，那樣，他才有機會天天看到她。

窗外，夕陽漸冷，天色微朦。

林小曦思緒繁雜，熬到下班，一路冥想回到家。

小公寓冷冷清清，她一頭栽進被窩，想着白天的事，昏昏沉沉。

林小曦人微言輕，承擔大部分責任和指責的，還是蘇勵。蘇勵雖苛刻嚴厲，可畢竟待她有知遇之恩，她絞盡腦汁想幫忙。

渾渾噩噩進入夢鄉。

隔壁又起動靜，媚喚不斷，尖尖細細，忽高忽低，讓人滿身雞皮疙瘩。

林小曦揉揉睡眼，深深蹙眉，緊緊捂住耳朵，煩躁地翻來覆去。

扭曲的叫喚久久不息。

林小曦幾次風急火燎地衝到門口，恨不得狠狠敲開對面的門，痛罵一番，把連日來積累下的恩怨統統甩出去。

無奈臉皮不夠厚。

她癱坐在床邊，抱着膝蓋，緊緊蹙眉，咬牙切齒。

電話響起，平淡無奇的鈴聲小曲，此刻卻如叮咚跳躍的溪流，美妙動聽，輕鬆衝散那片隱隱不絕的神魂顛倒的媚喚。

“耳塞好用嗎？”靖宜淡淡的嗓音。

耳塞？林小曦不解。

“還沒打開？”對方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隱隱的失落。

林小曦恍然大悟，猛地起身小跑到門口，歪着腦袋夾住手機，手忙腳亂地拆包裹。

“對不起，這兩天有點忙，忘記了。”她心虛，聲音輕輕軟軟。其實她以為是自己網上買的東西，便一直不着急打開。

韓靖宜沒有拆穿她的謊言，澄澈的眸底浮起淺淺的笑意。

甜寶撒謊的聲音，好熟悉。

她每每撒謊，聲音便不自覺地放軟放低，微微嘟着嘴，大大亮亮的眸子不自然地溜動。偏偏本人不自知，經常自以為天衣無縫，弄得他忍俊不禁。

還是不忍拆穿她。

“好漂亮。”林小曦驚呼。

是睡眠耳塞，一對一對裝在晶瑩剔透淺藍盒子里。林小曦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纖細的指尖俏皮地戳着軟綿綿的耳塞糰子，嘴角揚起大大的弧度。

可是，怎麼戴？說明書密密麻麻的小字，讓人頭皮發麻。

林小曦斂起笑容，落落垂眸。

靖宜像是猜到她的窘迫，一步一步溫聲講解。

幾近五分鐘，林小曦才勉勉強強試戴完畢。

周圍剎那悄靜。

終於逃離每晚例行公事般的煎熬！她驚喜地來回踱步，手舞足蹈，清澈的眸子浮起舒心的笑意。

許久，瞥到泛着亮光的手機屏幕，她倏地回過神，取下耳塞，舉起手機貼到耳邊，訕訕道，“謝謝你，靖宜。”

“不是長久之計。”靖宜清冷的嗓音帶着淡淡的愧疚。

第一天送林小曦回家，他便領會到她的困窘。他恨不得立即帶走她，給她一個舒適的環境。

終究還是怕太熱情嚇到她。

“嗯。”林小曦輕輕應聲。她本就打算搬過來後馬上找房子，忍忍便是。

之後便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林小曦暗暗嘆了嘆氣，怯怯開口，“晚安。”

靖宜似乎想說什麼，聽到她輕輕的試探，默了默，順勢掛了電話。

隔壁終於消停下來。

林小曦卻睡意全無，撐着下巴，水亮的眸子盯着那一顆顆軟軟的耳塞糰子出神。

剛才，靖宜教她帶耳塞時，講的話比他們認識以來還多，足足五分鐘。

只暖一個人。曹姐鏗鏘利索的嗓音忽地在耳畔迴響起，林小曦臉紅了紅。

之前明明沒有交集，相處起來莫名的熟悉默契感，她琢磨不透。

轉念想到，一直遙不可及的偶像竟送自己的禮物，說出去別人一定以為她犯了臆想症，林小曦嘴角微揚，眸底閃過俏皮的笑意。

隨手拿起手機拍了一張，打開她的“甜寶不乖”，惡作劇發了小短文：猜猜誰送的？附了照片和甜甜的笑臉。

馬上有人評論。

“誰？這麼無聊。”

“這麼沒情調的男朋友，還不快點甩掉。”

“爆照，看看沒趣的男人長什麼樣？”

“……”

妹子們不約而同想到一塊，罵聲一片，林小曦忍不住為靖宜打抱不平，噘着嘴恨恨地點手機屏幕，回復，“不用爆照，你們都認識。”

每人都秒回了她一張鄙夷的臉。

關注她的，幾乎都是追星群里的妹子。都認識的，只能是靖宜。

果然，沒人相信她。林小曦眉眼彎彎，眸底閃着頑皮地笑。

只是，似乎缺了點什麼，她翻了翻評論，心頭掠過隱隱的失落。

平日看着討厭，可突然不見那個一直搶沙發的“男票很乖”，竟有些不習慣。

她悶悶去洗漱。

睡前瞥了眼手機，看到“男票很乖”留了言，林小曦微微有些喜出望外。

她定睛看了看回復。

男票很乖：你兒子。

林小曦臉色驀地一沉。諷刺她神經衰弱，不像年輕人？

一如既往地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