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宜神色如常，淡然發問，“什麼時候？”

他似乎當了真。林小曦微微一愣，訕訕地自己解圍，“明天，我說笑的，靖宜的日程肯定早……”

“好。”清亮有力的嗓音，迴響在小巧溫馨的公寓里。

林小曦詫異地仰頭，眸含驚愣，更多的是不解。

他主演的新戲正緊鑼密鼓開拍中。照理說，不可能臨時騰出一天的時間。

況且，美皓給的代言費，尚夠不上他的身價。

韓靖宜只簡單問了背景，便匆忙離去。

林小曦全程木然作答。

直至門砰的一聲關上，她稍稍回過神，用力掐掐手心，又拍拍臉蛋，努力確認不是發夢。

所以，解決了？

她甚至不需要通知廣告公司，靖宜已經交待經紀人曹姐直接處理後續事宜。

林小曦眸光閃閃，開心得在小公寓里來回溜圈。

第二天臨近傍晚，廣告片場。

陽光淺淺。時來運轉，連天氣都給幾分面子。前一天的緊繃焦慮一掃而光，林小曦笑靨如花，積極在片場活躍。

靖宜如約而至。

已經拍了一天的戲，他卻絲毫不顯疲態，在鏡頭前依舊光彩逼人，輕鬆自如地演繹。

第一組鏡頭，順利一遍過。

休息時分，一輛保姆車耀武揚威地開近片場。

鹿譯和經紀人從車上下來，墨鏡也擋不住他一臉的優越。

眾人皆忙前忙後，幾乎無人搭理他。

負責聯絡工作人員故作詫異，滿懷歉意地鞠躬，“非常對不起，鹿先生。客戶臨時決定換人。還沒來得及通知您。讓你白跑一趟了。”

鹿譯霎時臉綠了綠，正要發作，一旁的經紀人慌慌張張制止，惶恐地使了使眼色。

鹿譯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臉色瞬間變了幾變。

他取下墨鏡，換了副恭敬溫順的姿態，走到靖宜面前，微微彎腰，“前輩，很榮幸能當面向你請教。”

韓靖宜接過助理遞來的水，悠閑自在地小口輕啜，淡漠的面容，波瀾不驚，頗有生人勿擾的意味。

清冷歸清冷，韓靖宜待人卻從不失禮數。可想到鹿譯讓他的甜寶吃了不少苦頭，怎麼也彬彬有禮不起來。

鹿譯尷尬地笑，瞥到一旁青澀呆愣的林小曦，眸光不自然地溜轉。原以為他動一動手指，便能讓她投懷送抱，結果反倒被對方悶聲不吭羞辱了一番。

眾人看似各自忙碌，卻忙裡偷閒地面面相覷，連林小曦也忍着笑。

眼前的鹿譯，微微彎着身，面色土灰，像做錯事的小學生，全然不見昨日的大牌范。

自知被冷落，鹿譯訕訕地告別。一直等不到電話，他心頭氣不過，故意晚來片場，誰知已是另一番場景。

上車前，工作人員禮貌地和鹿譯道別，話里深深藏着幸災樂禍，“鹿先生，我們法務部會繼續和您保持聯絡，協商您單方面違約的事務。”

鹿譯一語不發，帶着經紀人悶頭上車，倉皇離開片場。

半小時後，如心酒店。

郭莜裹着浴巾，開門見到氣急敗壞的鹿譯，並不意外，專心柔順剛洗過的頭髮，漫不經心道，“有事？”

“你的下屬這麼有本事，你不知道？”鹿譯慍怒地嗆聲，諷刺味十足。

“的確出乎意料。”郭莜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細微笑意。

鹿譯惱怒地躺到床上，不耐煩地責問，“我們……”

“我們？”郭莜驀地轉身，輕笑打斷他。發梢的水珠斜甩到他身上，頗有幾分不屑地味道。

鹿譯抬頭，不滿地抹去臉上的水珠，語氣帶着幾分油腔滑調，“下了床就不認賬？難道你以為我們是真愛？”

郭莜笑意蕩漾，點起一支煙，目光鄙夷地上下打量床上的人，“鹿先生的意思是你賄賂了我？說實話，鹿先生想賄賂我，還真不夠格。”

鹿譯臉色剎那一變。女人話里行間暗示他功夫不到家，無疑重重傷到他作為男人的嬌貴自尊心。

郭莜慢悠悠吐着煙圈，“我的上司似乎對我的私生活不敢興趣。不過，不知道鹿先生準備如何和你的粉絲交待？”

鹿譯眸色慌了慌。

煙霧迷濛中，女人妖嬈地舉着煙，神色陶醉，讓人捉摸不透。

鹿譯下意識迎上前，雙手撥過那瑩潤的曲線，輕輕低哼，“關於解約......”

“合約不歸我管。我今天有事，出去。”郭莜冷冷甩開他。

身後響起垂頭喪氣的關門聲，郭莜慵懶地吐着煙圈，嘴角浮起一絲嫌惡的笑意。

扶不起牆的男人，白白浪費了一個機會！

窗外，夜色漸濃。

廣告的最後一組鏡頭不得不移到室內。

美皓給出的時間緊迫，沒有返工時間。劇組要求盡善盡美，看似幾分鐘的時長，實則耗時極長。

韓靖宜沒有絲毫不耐煩，從頭到尾，職業地配合。

林小曦站在一旁，看着鏡頭前淡雅從容的韓靖宜，不由會心一笑。

他自然透出的優雅時尚氣質，和美皓上乘考究品味，相得益彰。

“完美啊！不像有些人，仗着虛的人氣，自以為是，凈給人添麻煩。”一旁的工作人員兩眼放光，絮絮叨叨念個不停。

林小曦心裡美美的。多虧鹿譯自己毀約。

收工時，已近夜裡十點。窗外下起小雨，淅淅瀝瀝。

大功告成。林小曦心情大好，輕輕哼着歌，稍作收拾，準備告別。

分別前，韓靖宜叫住她，遲疑許久，問她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林小曦看了看時間，一時答不上話。

哪有人深夜喝咖啡，自然是別有用心。

可這邏輯不見得能放到零緋聞的韓靖宜身上。他或許根本不懂這邏輯。

林小曦猶猶豫豫應約。

咖啡館香氣四溢，溫暖如風。

兩人坐在溫馨的小包廂，面對面坐在軟絨的沙發上，木質桌子頂上慵懶垂着一盞小黃燈。

林小曦雙手捂着咖啡杯，不時窺向對面。

靖宜姿容淡雅，綿柔昏黃的燈光灑了他一身，清雋的面容溫和了不少。

他在看她，目光自然，澄亮的眼眸閃着熠熠柔光。

每每視線相遇，林小曦便匆匆移開，心頭微微一跳。

不自然的情愫悄然彌散。

林小曦小口喝着咖啡，訕訕打破沉默，“靖宜新戲結束後，就要去美國了嗎？”

“暫時不去了。”他若無其事答，目光落在她身上，彷彿怎麼看也不夠。

林小曦又驚又喜，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

“甜寶，我喜歡你。”許久，韓靖宜淡淡的嗓音透着緊張，輕輕淺淺回蕩在慵懶閑適的咖啡館。

林小曦被咖啡一口嗆到，一陣狂咳，突兀地打斷滿屋柔情。

那話輕輕的重量，不偏不倚落在她心口，剎那激起層層漣漪。

“靖宜，我也喜歡你。一直都喜歡，喜歡你的每個角色。”稍作平緩，她鼓起大大的笑容，不自然的痕迹一目了然。

一時想不到合適的答案。她準備笑笑而過。也算她心裡話，並非敷衍。

韓靖宜澈亮的眼眸微微失色。

半晌，他輕輕深呼吸，一字一字緊張地說出壓在心頭許久的話，“甜寶，做我女朋友吧？”

林小曦動作瞬時凝滯。

直截了當，不給她留一絲矇混過關的機會。

落地玻璃窗外，雨滴從屋檐飄落，濺起一串串動聽的樂曲，在深夜裡，無人欣賞，略顯落寞。

“謝謝你，靖宜。”林小曦小聲答，嗓音壓着淡淡的憂鬱。

第一次有人，正式求愛。而那人，正是自己崇拜已久的偶像。她卻違背常理地沒有半分驚喜，反倒心情複雜。地位的懸殊，讓這份感情看似不太真切。

韓靖宜一直在她仰望的位置，突然走下神壇，柔情在旁，她一時無措，甚至不安。

她瞥到靖宜眼中淡淡的失落，眼神躲躲閃閃，斷斷續續解釋，“靖宜什麼都很好，只是……只是有點點冷，是我太作，希望男朋友……溫柔體貼點。”

鍾懿的背叛，江皓辰動不動的冷處理，都讓林小曦心有餘悸。

對！溫柔體貼。她默默念了念。

她索然無味地扯扯嘴角，努力擠出一個像樣的笑容。

雨聲漸大，冷寂地敲打着夜幕。

靖宜抬手，輕輕啜了口咖啡，掩飾內心的起伏，平靜道，“太晚了，送你回去吧。”

兩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心底的波瀾，車上一言不發，默默盯着濕滑的路面，不動聲色地撐到林小曦的小公寓樓下。

溫柔體貼。韓靖宜默念，眸光淡淡地看着林小曦瘦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望着漆黑的公寓樓亮起一格溫柔的暖光，韓靖宜抬手撥了經紀人曹姐電話。

“怎麼樣才算溫柔體貼？”他語氣淡漠，開門見山。

“怎麼樣？我出的主意湊效沒……”

對方八卦心被勾起，靖宜及時打斷她長篇大論的序幕，“當我沒問。”

喝咖啡，顯然效果不盡如人意。一個單身將近四十年的女人，問也白問。

樓上那一格暖光里，林小曦倚着陽台落地窗，眸光鬱郁地注視他，直至車緩緩離開。

落寞感悄然入心，她垂着眼帘，有氣無力地打開自己的公眾號“甜寶不乖”，敲下幾個字：是我太作。隨手拍張雨夜照片附上，發了小短文。

無病呻.吟！林小曦想起其他人看到時的嫌棄表情，不由自嘲笑笑。

大半夜，竟有人秒回。林小曦微微一驚。

又是那個“男票很乖”！回了幾乎滿滿一屏豎起的大拇指！

誇她有自知之明？

林小曦恨恨地來回踱步。互不相識，這個高調秀恩愛的，為何對她怨恨極深？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