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蹲在路邊的角度，抱着膝蓋，大大的眸子獃獃地望向地面的紅褐色石板。

秋日的陽光，調皮地穿過路邊樹木的縫隙，星星點點的灑落林小曦身上。

金窩藏嬌。唐進的話像鈍鈍的刀，劃在她心上，一刀不破，便不停地戳刺。

隱隱不絕的痛。

許久，聽聞警笛聲，她才想起唐進可能會被拘留，忙舉起手機貼在耳邊，給夏紓語撥去電話。

夏紓語閃爍其詞，音色啞澀，微帶哭腔。

她讓林小曦不必擔心，她馬上打電話給唐進的好友，讓好友去處理，說完便急忙收線。

唐進的事情算是解決的。林小曦卻愈發不安，夏紓語太反常，聽到唐進當街耍瘋，沒有絲毫緊張驚訝，似乎早就料到。

林小曦想了想，重新撥了夏紓語電話。

旁敲側擊了許久，她終於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

“甜寶，我們分手了。”伴着話筒里醫院報號的背景聲，夏紓語泣不成聲。

林小曦放下電話便馬上趕過去。

夏母在做理療，夏紓語在外面的大廳等。

快到中午時分，上午能排到的病人進去了，排不到的基本都去吃飯了，大廳空蕩蕩，一排排密集的座位，零零散散坐了幾個人。

林小曦一眼便看到角落裡面帶淚痕、眼神空洞的夏紓語，小跑到她身旁坐下。

林小曦焦慮地發問，夏紓語默不作聲。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羞於開口。兩個女孩都未婚，她們之間從未談及房事話題。

許久，夏紓語才斷斷續續講出原委。

剛開了個頭，林小曦臉色大變，驚恐地瞅着她，“陸總怎麼能進到你房間呢？”

夏紓語無言以對。她不是沒有疑問，而是情緒太差，還來不及疑問。

“他早就盯上你了！不然的話，說不通。簡直就是衣冠禽獸！”林小曦騰地起身，來回忿忿地踱步。

剛揪心過師姐的出軌老公，又來一個好友道貌岸然的老闆。林小曦狠得咬牙切齒。

林小曦的猜測，夏紓語卻不以為然。

她車禍破了相，光是臉上那塊醜陋的疤痕，就讓許多普通男人望而卻步。若論個性，論能力，論家世，她沒有一點佔優。陸潛心沒有理由看上她。

“欺人太甚，必須去討回公道。”林小曦心中有火，語氣不太好。

她一個人情緒高亢，一邊踱步，一邊喋喋不休地出主意討伐陸潛心。

夏紓語低頭不言，任憑林小曦賣力唱獨角戲。許久，林小曦瞥到一直悶聲的夏紓語，才悻悻地安靜下來。

“小語，你真的確定嗎？你不是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嗎？會不會是陸總騙你的？”林小曦笨拙地安慰，抱着一絲僥倖。

“不會的。身體明顯有反應。”夏紓語嗓音輕飄，眸中浮着絕望的顏色。

林小曦頓時來了神，水潤的眸色亮了亮，好奇地追問。

尚在崩潰的邊緣，夏紓語無心細思她的反常。

默了許久，夏紓語略帶哭腔地擠出難堪的一句，“早上起來後，異物感很強，沒辦法忽略。”

林小曦雙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甜笑。

恍然大悟！

林小曦被逃婚那天，她醉得不省人事，被江皓辰抱回家，幾近赤身，和他同床共枕了一夜。

她一直以為，那晚，他們已經順其自然。

以為那晚是她少女時代的終結點，林小曦印象深刻。雖因醉酒記憶斷片，可醒來後的事情，她記得分外清晰，除了腦袋暈沉，身上並無半點不適。

某人並非看上去那般不君子。林小曦心頭划過絲絲甜意。

耳畔響起輕輕的抽泣聲。

林小曦斂起笑容，望向微微彎腰的夏紓語，自責不已。

夏紓語面色青白，眼瞼下趴着重重的黑眼圈，雙眸布滿血絲，淚痕滿面。

前一天晚上，她還氣色紅潤，神采奕奕。一夜的劇變，她像換個人，憔悴而絕望。

為了設身處地為夏紓語着想，林小曦努力回憶自己失戀時的心情，事實上過了不算久，記憶卻有些模糊了。

或許根本不一樣，她是被渣男背叛拋棄。而夏紓語則是不得不離開她深愛的，也深愛她的男朋友。

痛楚的程度不一，刻骨銘心的程度亦不同。

所以，夏紓語先上心的不是被欺凌的恥辱，而是失去唐進的痛苦。

林小曦暗暗嘆氣，想出言安慰，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想讓自己全然屬於對方，同時想讓對方全然歸於自己。戀愛中的佔有慾，林小曦明白。

一陣默然。

思量許久，林小曦小聲開口，“小語，要不和唐進坦白談談，說不定，他能接受的。”

“我覺得，飛來橫禍，他應該能理解。”林小曦目光望遠處，毫無焦點。畢竟她不是當事人，沒有足夠的自信。

夏紓語搖搖頭。　要接受這樣的事情，無論是夏紓語，還是唐進，都是心理上極大的挑戰。

即便夏紓語相信他們的感情，足以面對這個污點。然而，她不忍。唐進已經為了她，犧牲太多。她唯一能給予他的，也不復存在。

“我今天在街看到唐進的樣子，好嚇人。小語，你讓他自己選擇，不好嗎？現在這樣對他更折磨。”林小曦靠上她肩膀，眸色關切。

夏紓語微怔，似乎被林小曦說到心頭軟處。

以唐進的性子，很長一段時間，多半會自暴自棄。另一方面，撇開情感，理智上講，夏紓語現在一個人根本撐不起夏母的醫藥費，她離不開唐進。兩人和好，即使不雙贏，至少不雙輸。林小曦腦里快速掂量了一番。

“要不給他個機會，先談一談吧。”林小曦趁着餘熱，繼續攛掇。

夏紓語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像漆黑的夜空划過一道光線微弱的流星，很快恢復密不透風的黑。

她把雙手翻疊一起，指甲深深戳進掌心，讓鑽心的疼痛鞭策自己：不許動搖。絕對不可以再繼續拖累唐進。

離開她，唐進才能免去後顧之憂，才有資格擁有希望的未來。他是個好人，應該讓比她更好的女人愛他。

一時半會說不通，林小曦干著急，鬱郁地望着醫院白色的牆壁。

夏紓語開始只是小聲抽泣，爾後慢慢情緒失控，哭聲愈發大起來。

醫院裡每天上演生離死別，哭哭啼啼再平常不過。她的哭聲，甚至引不起旁人的一絲注意。

林小曦胸口悶窒，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賭得難受。

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她快速按了接聽鍵，心中壓抑，嗓音低軟無力。

“還不回來？”江皓辰清亮的嗓音，夾雜着一絲隱隱的不安。林小曦出門太久，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

“在醫院陪小語，馬上就回了。”林小曦木木答。

又是她！江皓辰不悅地皺了皺眉，稍稍調整情緒，低下聲音，“我去接你。”

他的嗓音本很好聽，放得低低的，聽起來更動人，像柔化了的糖，軟甜誘人。

林小曦大眼彎彎，像新月般羞澀俏皮。

放下電話，她又憂心忡忡起來，略略有些自責，愧疚地收斂心頭的愉悅，陪夏紓語靜靜坐着。

“小語，先別想太多，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告訴我。”時間差不多，她神色憂慮地望向夏紓語。

安慰蒼白無力，但也只能這樣。

她幾次想拿出包里的卡，硬塞給夏紓語，最終還是作罷。夏紓語需要錢，非常需要，但她怕再起風波，暫時斷掉這個念頭。

“嗯，我媽差不多也好了。”夏紓語低頭抹臉，沖她揮揮手。

林小曦慢吞吞地走向扶梯，不時回頭，無比憂愁地看了看夏紓語倔強瘦弱的身影。

淡淡的消毒水味，讓人有些鬱郁，有些駭然。

走到醫院門口，見到滿地暖暖的陽光，她烏雲密布的心稍稍放晴。

江皓辰已經在等她。

她伸伸懶腰，慢慢走到車上。

幾縷陽光探進車裡，跳躍在江皓辰俊俏淡漠的側顏上，漂亮的睫毛微微顫抖，把陽光彈得輕輕飛濺。

林小曦看的出神，露出整整齊齊的小貝齒，甜甜一笑。

第一次，她見到他心情如陽光般明媚。

她突然很慶幸遇到的是江皓辰。比起夏紓語，她走運太多。

江皓辰微怔，眸中隱隱閃着驚喜的笑意。

不是沒見過她笑靨如花，只是以往，她溢滿甜笑的眸子里，倒影着的不是他。

不過，他目光很快被她柔軟粉唇吸引，綿綿潤潤的，在陽光下泛着熠熠光彩。

腦里全是甜甜軟軟的味道，他喉結不由滾了滾。

林小曦尚在細細回憶，瞥到他眸中的促狹，不滿地微微嘟起嘴，側過臉避開他的薄唇。

怎麼可能躲得過。

男人始終是男人，想法簡單直接。

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大多臉上陰雲密布。林小曦莫名有點不安，有點愧疚，餘光不時心虛地瞄向窗外。

某人不滿她的不專心，雙臂發力一攬，把她”丟“到自己身上，方便上手“懲罰”。

恰好，夏紓語租用的醫用車停在正前方。

不偏不倚，她看到車內兩人不加掩飾的痴纏。

被催促上車，夏紓語收回腳步，沒有上前當面拆穿。

林小曦和江皓辰，原來竟真是那種關係！她嫌惡的眸色中，微微地閃過一絲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