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宜要出國了。

林小曦一直強迫自己不去關注他的消息，結果適得其反，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瘋狂地搜尋他的資訊，甚至比兩人談戀愛時，她更清楚靖宜的行蹤。

靖宜飛美國的航班號，一個星期前，便已經在她們追星小團體的群里擴散，林小曦只隨意瞥了眼，哪知卻意外地記得相當牢。

起飛時間在禮拜天早上，林小曦凌晨便莫名醒了，翻來覆去無比煎熬，撐到了窗外泛起淡淡的魚肚白，拗不過心底的焦躁，她倏地爬起身，簡單洗漱便出了門。

擠在粉絲堆里，能見到他面的概念小之又小。為什麼還要去，她也說不清楚，身後就像有股無名的力量，推着她前行。

就當是給自己的一場儀式吧。

剛剛大清早，恢弘開闊的機場大廳就人滿為患，林小曦擠在風塵僕僕的旅客里，四處翹首張望，很快便發現同樣來送行的粉絲們。

粉絲們大多是二十上下的小姑娘，化着漂漂亮亮的妝，精神抖擻，林小曦不由拉了拉口罩，把大半張臉嚴嚴實實捂着。

湊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靖宜不太可能看到她。可她還是多此一舉，生怕他看到自己面無血色的狼狽模樣。

粉絲們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等候，有人守門，有人守電梯口，有人守值機櫃檯，一有情況便互相通報。

林小曦徑直走向安檢入口，送過靖宜好多次，她很清楚，其他地方靖宜不一定出現，只有這裡才是必經之路。

倚在冰冰涼涼的牆壁上，林小曦落落垂眸，心事微瀾。

離別本就很難有好心情，這次更是悵然。以往靖宜會哄她，直到不得不登機，才依依不捨離開。這次她只能遙遙望着，單方面地送別。

雙腿漸漸發麻，她不停地換站立姿勢，耐心等着。想快點見到他，又不想太快見到他，此次一別，以後便毫無瓜葛了。

“靖宜，我們愛你。”

“老公，一路順風。”

……

歡快的女音像陣熱旋風旋，熱情地席捲過沉悶緊張的機場大廳，隨後舉着花花綠綠牌子的女孩們從行色匆匆的人流中穿梭出，興奮地往入口方向追逐。

林小曦本就倚在入口的牆壁旁，聞聲抬眸，視線正巧對上那抹挺拔俊俏的身影，心口輕輕顫了顫，觸電般微麻的感覺剎那在身上亂竄。

靖宜一身深色休閑裝，淡雅中帶着幾分隨意，欣長的身軀在人潮中鶴立雞群，臉上架了副大墨鏡，更顯英俊清冷，對身旁熱情似火的表白置若罔聞，淡然前行。

林小曦被人擠到角落，掙扎着站穩腳跟，微微仰頭，視線繞過密密麻麻的人頭，大膽地跟隨他。

可見距離只有短短十米，他漸行漸遠，過了安檢口，很快便要消失在她的視野、消失在她生活里。

入口的騷動很快引起機場安保的警惕，粉絲們被疏散開，林小曦跟着人群後退，頻頻回頭。

靖宜多半已經過了安檢，林小曦卻忍不住縱然自己最後看一次，落寞轉身時，對方也正回首，默了一瞬，轉身離去。

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漆黑的鏡片擋住，林小曦並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她就是知道，墨鏡之下，他清澈漂亮的眼眸定泛着淡淡的不舍。

林小曦鼻頭一酸，身不由己地衝出警戒線，往靖宜消失的方向奔去。

喜歡上一個人可能只需要一秒，但忘記一個人可能需要半年、一年甚至一輩子。

也許對靖宜而言，她不過是一場戲，值得回憶卻不至於念念不忘，可對於林小曦，靖宜卻是那個需要努力才能忘記的人。

淚眼摩挲，重影不斷，林小曦奮力想撥開面前人頭攢動的暈眩畫面，直覺有人不停地阻攔她。

幾米之外，靖宜止步，悄然聆聽身後的騷動，眸底波瀾翻滾。

在她發現自己前，靖宜先從人群中鎖定了他的甜寶。她雙手塞在外衣口袋，帶着厚實的大口罩，微微低頭，躲在牆角，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在他眼裡，卻無比耀眼。

看不清她的臉，靖宜微微失落之餘，心頭划過一絲微苦的甜意。許是狀態不佳，不想讓他看到吧。

以前每每預先約好，甜寶便打扮着光彩照人。可若臨時見面，她多半衣着隨意。幾次下來，靖宜大致摸清規則。女為悅己者容，真是妙不可言的待遇。

她微弱的抽泣聲混在嘈雜中，支離破碎飄在空中，靖宜一時失了理智，局促地折回頭。

靖宜的印象中，甜寶很少哭。即便多年前那次她落水幾乎喪命，也不曾流過一滴眼淚。短短兩個禮拜，她已經幾次梨花帶雨，而他只能竭盡全力地保持冷若冰霜，實則心如刀絞。

“解決了，別回頭。”經紀人曹姐擋在他面前，冷冷提醒。

忙碌的安檢口迅速恢復平靜，旁人神色匆匆，那段錯亂的小調只彈在他心口。

靖宜悵然前行，滿腦子都是她。

林小曦緩過神時，有氣無力地坐在車裡，操作台上彩虹糖像只大大的花蝴蝶，招搖地掠過她眼前。

她漫不經心瞥了眼身旁人，閉目養神，明明已經澀痛得不行的眼眸，硬是無比輕鬆地滲出兩行淚珠。

更丟臉的事都已經做過，無所謂了。剛才在大廳，她恍恍惚惚差點犯下危險公共秩序罪時，有人從身後摟着她的腰……

結束了，她心底被這三個字佔得滿滿當當，全然沒有興趣，江皓辰為什麼會出現。

江皓辰忽地伸手，扯下她濕透了的口罩，挑釁地迎上她怒斥的目光，微微譏諷地笑，“原來我沒抱錯人。”

大抵是諷刺她面容憔悴、丑不堪言，那又如何？林小曦的情緒只維持一瞬，眼神空蕩蕩，毫無焦點。

江皓辰眸光微沉，攥了攥能滴出水的口罩，既胸悶，又心疼。

一路默然。

“他……是不是有個前女友？刻骨銘心的那種。”快到家時，林小曦突然開口，語調落寞，宛若不甘心地自言自語。

江皓辰微微驚愕，車速漸緩。

林小曦神色哀涼，顯然不知道她在吃自己的醋。韓靖宜為何不說破，江皓辰不想深究，只知道從自己的立場，不失為一件好事。

良久，他極力掩飾心底的竊喜，淡然答，“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們不是好朋友嗎？”林小曦反常地無理取鬧，倏地側身，盯着他斥責。

“不是你嗎？”江皓辰淡淡一笑，心情不錯。

“別開玩笑了。”林小曦落落垂眸，音量低了幾度，有些發怯地問，“和我很像嗎？”

江皓辰不語，眸中的笑容淡去，臉色微微複雜。他的確說了大實話，而且篤定林小曦聽不出，如他所願了，卻良心隱約不安。

“不知道，他不會和我們說這些。”良久，江皓辰若無其事答。

韓靖宜確實不會和朋友提起這些。也是知道林小曦後，眾人才敢確定，靖宜喜歡女人。如果不是那麼湊巧，江皓辰倒是希望韓靖宜能和喜歡的女人修成正果。可那個女人是林小曦，性質便不一樣了。

江皓辰不確定林小曦對肖然的感情有多深，自然不敢去試。他若說了，林小曦破涕為笑，信誓旦旦要等韓靖宜，那獨自傷神的便是他自己。

何況，韓靖宜作為當事人都沒有點破，他為何要自尋煩惱，把林小曦推回別人身旁。

聽起來倒也像靖宜的性格，林小曦失落垂眸，不再追問。

兩人各懷心思，一陣沉默。

漸近晌午，陽光清透，撫過她微微發白臉頰，晶瑩剔透的淚珠熠熠生輝。

餘光不經意瞥了眼身旁，江皓辰眸光微動，緩緩靠邊停車。

陽光驚艷，小姑娘惹人憐。

“甜寶，跟我回去？”江皓辰側身輕輕摟過軟弱無力的小姑娘，低沉的嗓音透着幾分動情的意味。

不是合適的時機，甚至可能是最差的時機。他還是問了，不忍她一個人在外，寢食難安。

林小曦微微蹙眉，疏淡地側過頭，態度明了。

默了一瞬，江皓辰恢復清冷神色，沒有強求。

他當然可以強行抱她回去，可那樣便沒了意義。不讓她再有機會和別人在一起，唯一的方法是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自己身旁。

唾手可得的時候，他不太在乎，如今怕是要費點功夫了。

回到冷冷清清的小公寓，林小曦倒頭想睡，卻毫無睡意，翻來覆去時，意外接到媽媽陳晴的電話。

陳晴東扯西扯了一些，在林小曦不耐煩地準備掛線時，突然語氣沉重下來，小心地安撫，“甜寶，挨一挨就過去了。”

林小曦怔怔。

她沒和任何人說過失戀的事，陳晴也不可能有其他渠道知曉，唯一的理由便是，靖宜已經親口和她父母解釋過。

“媽，他說了什麼？”林小曦騰地起身，眸光緊繃，心口湧起淡淡的期許。

當初鍾家退婚，陳晴把鍾懿罵得連清縣都不敢回。江皓辰稍好些，也被陳晴恨之入骨。明明是靖宜拋棄了她，陳晴卻異常地溫和，其中的古怪，林小曦很難不注意到。

靖宜真有難言之隱，甚至連她老媽陳晴都買賬？

陳晴充耳不聞，絮絮叨叨說了些不痛不癢的，扯着扯着便到相親上去。

林小曦失落地掛掉電話，望着床邊的魚缸出神。

或許，是她太不甘心，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