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宜只請到一天假，好在林小曦並無大礙，兩人依依不捨分別，一北一南地暫時異地戀。

冬至恰巧是禮拜五，同事們都在討論和家人、和男友吃團圓飯，林小曦猶豫正，要不要冒着嚴寒回清縣陪陪父母，江皓辰電話打來電話。

屏幕顯示一串沒有名字的陌生號碼，可她一眼就認出，便沒有接。對方也沒有繼續打，她很快便拋於腦後。

臨近下班，她愉悅地收拾東西，剛站起身，抬眸看到江皓辰欣長清雅的身影向自己走來，不由輕輕蹙眉。

他很少來市場部所在的副樓，挺拔高挑的身姿，本就鶴立雞群般引人側目，加上那張英俊高調的臉，頓時成為惹火的焦點。

林小曦垂着頭，想裝作事不關己悄悄離開，兩人面對面，左左右右移動，林小曦就是繞不過他。

“奶奶病了，想見你。”低低沉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悲涼。

林小曦抬眸，微微不安地看向那張耀眼的臉，其它情緒暫時被撇到一邊，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不少同事們探頭，有人輕輕地交頭接耳，“林小曦不是有新男朋友了嗎？”

“誰知道呢，沒人見過。說不定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有人嘖嘖的諷刺。

林小曦懊惱不已，早知道不該不理他的電話，把他引過來，真是自討苦吃。他倒無所謂，神色自如地走在前面，林小曦扭扭捏捏跟在後面。

一路上，林小曦小心翼翼地問江老太太病情，江皓辰冷冷淡淡，偶爾答一句。

天色昏暗，窗外朦朧不清，直至車子停穩，她才仔細打量周圍，庭院深深，黃昏中詩意盎然。

是江家雪園，不是醫院。林小曦驚喜之餘，心砰砰加速，腿如灌了鉛般沉重，邁不動腳步。江老太太既然已經回家休養，應該已無大礙。可想到要見江家人，她心亂成一團麻。她以什麼身份進去？該用什麼態度見人？

“林小姐，來了？”玥兒清脆的嗓音由遠及近。

林小曦欣喜，拉着她寒暄，碰到熟人，心頭的不安微微緩了緩。老太太病後，江皓辰住回雪園，玥兒也隨之搬回。

“少爺，太太讓你先帶林小姐去正廳，再去後院陪老太太。”玥兒叫住江皓辰。林小曦是客人，進門做客按理應該和主人打個照面。

聞言，林小曦不由小步後退。

玥兒拍拍她手背，盡量安慰，“小姐是老太太的貴客，況且少爺在呢，不用擔心。”

江皓辰本不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禮節，去了也是惹不快，不如直接帶她去見老太太。不過，帶林小曦去正廳走一趟倒也不錯，順了他母親的意，也正好趁此機會提醒江譽：別妄想把婚約弄假成真，逼他就範。

“走吧。”江皓辰嗓音淡淡，步履輕快。

玥兒推了推林小曦，看着兩人的背影，誤以為他們已經和好，心頭的不安漸漸平緩。

開闊端莊的大廳，茶香裊裊。眾人衣裝典雅得體，愜意地品茶，談笑風生。兩人一進門，氣氛微妙一變，看了看坐在正中的江譽和秦慕青，面面相覷。

林小曦抱着速戰速決的心態，鼓起勇氣，微微頷首，“伯父伯母好，大家好。”

正是冬至，江家設宴吃團圓飯，廳里除了江家本家人，還有江皓辰的堂叔伯和女眷們。江譽臉色冷峻，其他人也不敢應聲。

“這是小辰的朋友，老太太喜歡得很。小曦，先過來坐會，吃過晚飯，老太太醒了，再過去。”秦慕青微笑打圓場，招招手讓林小曦在自己身旁坐下，不正面承認林小曦，卻給足了她面子。

被眾人審視的目光緊盯着，林小曦雙腿微微打顫，邁不動腳步。江老太太上次中風住院後，江家人對她的態度有了變化，其他人面上尚好，江譽則不然，冷冷的目光像道冰，透着不加掩飾的不滿。

明明只是配合演戲，為何要遭受這等冷遇！林小曦暗暗腹誹，不知所措。

忐忑無助中，有人拉過她的手，穩穩噹噹握住不放。暖和溫潤的掌心，像春風拂過，讓她心神定了不少。

江譽神色驟變，茶杯重重摔在手邊茶几上。江皓辰有婚約在身，即使只是名義上，他堂而皇之帶人到雪園，當著眾叔伯面前如此不忌諱，沒規沒距，對顧家太不尊重。

顧父和江譽是世交，旁人看去，不是奚落他不體諒兄弟情面，便是認定他馴服不了兒子，江譽臉上自然掛不住，可礙於場合，沒有當場發作。

秦慕青臉色也不太好，暗暗埋怨兒子太放肆，平靜地笑，語氣溫和，“都是自家人，小姑娘緊張什麼？坐下吧。”

話里行間，既暗示林小曦的身份，也提醒眾人，不要嚼自己人的舌根。

“這都要到飯點了，顧家大小姐怎麼還沒到？”有人不嫌事大，尖細嫵媚的嗓音，頗有添油加醋的味道。

林小曦尋聲望去，看到妝容精緻的陸潛楓，嘴角浮着譏笑，一副坐等好戲的姿態。

眾人視線重新聚回林小曦身上，拭目以待。

“媽，甜寶只是過來問候大家一聲，飯不吃了，她太挑，吃不慣。我先帶她去奶奶那邊。”江皓辰把林小曦輕輕拉入懷，低頭溫柔看了一眼，故意親昵地喊甜寶。

“哎呀，看看，小辰轉性了，碰上喜歡的，都寵上天了。”有女眷拍着身旁的男人，酸酸地笑。

江譽怒瞪着他，滿腔努力被壓制着，只冷冷訓了句，“你給我規矩點！”

面也見了，問候也有了，玥兒怕一發不可收拾，俯身在秦慕青身旁，“太太，老太太知道林小姐今天來，早早醒了，在等着呢。”

玥兒不高不低的音量，看似小聲地向秦慕青請示，卻足以讓周圍人聽清。

秦慕青鬆了一口氣，順勢揚手，“小辰，你們先去後院看老太太吧。”

林小曦蹦到喉嚨的心終於重新落回胸口，軟乏地倚在江皓辰懷裡，任由他帶出門。江皓辰朝眾人淡笑告別，掠過江譽時，微彎的眼角笑意更濃，挑釁地輕輕揚眉，抱着林小曦輕快愉悅地出門。

院子夜風蕭肅，像鋒利的刀口，蹭蹭刮過林小曦的臉。她瞬間回過神，推開某人，睨了他一眼，“我只答應和你騙奶奶，其他的事情，請別麻煩我。”

江皓辰笑得蕩漾，眸中光華流轉，“好啊，待會麻煩林小姐了。”

林小曦心頭微微有些發毛，腦中不由浮現那晚和江老太太視頻時，少兒不宜的畫面。

後院靜謐安寧，屋內暖和宜人。

兩人剛到門口，便聽聞老太太沙啞帶笑的嗓音，“小辰帶小曦過來了，快扶我起來，方便說活。”

“奶奶，你躺着就好。”江皓辰微微蹙眉，看着艱難起身的江老太太，心急地進屋。

江老太太舒心地笑，執拗起身靠坐在床頭，“小曦，奶奶可想你了。你終於肯來了。”

燈光明亮，更顯得老太太形容枯槁，眉眼沒了平日的英氣，老態畢現，嗓音也失了宏厚的中氣。

“奶奶什麼話，我怎麼會不肯來呢，你要願意，我天天來都可以。”林小曦甜甜地笑，心頭卻悄然泛起酸澀。

“也不知道為什麼，病在家裡，特別放心不下你。”老太太拉過林小曦的手，輕輕拍了拍，語氣掠過一絲悲涼。

“老太太這是掛記着少爺的婚事呢。”李媽笑着打趣，把椅子拉近床邊，讓兩位小輩坐下。

林小曦眸光閃爍，餘光掃了眼江皓辰，對方面容沉寂，根本不可能有那晚捉弄她的心思。

“可不是？你們倆早點結婚，奶奶才敢放心。”江老太太長長嘆氣，眸中帶着期待。

江譽迂腐頑固，念着和顧父的情誼，兒媳人選本就偏向顧傾菡。秦慕青太柔，大事做不了主。江老太太自然擔心身後事，怕心思不純的人進了江家，弄得烏煙瘴氣。

更讓老太太擔憂的是，她這唯一的孫兒也不是軟性子，逼急了說不定像當年一樣一走了之，那還得了！

她寵着林小曦，全都是為了江皓辰。

“奶奶，別想太多，我們好着呢，結不結婚沒什麼區別。”江皓辰淡淡勸慰，修長的手指撩撥地划過林小曦的腿。

腿上掃過一陣微麻，林小曦身子跟着微微一顫，不敢發作，悶頭不語，暗暗腹誹，說話就說話，長輩前面，也不知道收斂！

老太太暗喜，乘機試探，“那就趕緊給我生個重孫。”

“奶奶，先別管我們了。你身體怎麼樣？”林小曦尷尬到極點，忙轉移話題。

“也不知道怎麼的，老太太這次輕微中風，說是食用高脂肪高蛋白引起的。還好發現很及時。”李媽接過話題，不安地嘆了嘆氣。

思索片刻，李媽無奈地搖頭，“上次中風後，老太太都改吃素了，連最愛的大明春生煎都戒了，就沒沾過一點肉。那來的高脂肪？”

江皓辰低頭，若有所思。

林小曦倏地握緊老太太的手，眸光帶着一絲哀涼。

“怕什麼，奶奶還等着抱重孫呢，身體好得很。”江老太太爽朗地笑，笑聲沙啞，反過來安慰她。

林小曦心口堵得慌，強顏歡笑。

短暫的靜默，李媽詫異地望向門口，“顧小姐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