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任由江皓辰牽着，神情恍惚地下了車。

玥兒早早便在正廳門口等他們，臉色微微有些焦慮，低低地叮囑，“老太太起不了床，少爺自己可得當心點，別再激怒二爺。”

得知林小曦媽媽出事，玥兒生怕林小曦傷心過度，動了胎氣，第一時間便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以絕食相逼，江譽才不得不放了江皓辰。

林小曦聞言咯噔一下，眼皮微跳。

廳里已經有人候着，除了江譽夫婦、江曄、顧傾菡，還有江家和顧家的親戚，在外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坐了滿滿一堂。眾人看清怯怯躲在江皓辰身後的小尾巴，臉色都微妙地變了變。

江譽怒火中燒，礙於賓客在場，沒有立即發作。

顧傾菡臉色煞白，指尖狠狠地戳掌心，極力迫使自己鎮定。她鋌而走險對付林小曦的計劃，建立在江老太太無力插手、江皓辰不知情的前提下，如今前提不存在，她不僅前功盡棄，而且很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臭小子，火急火燎把人召回來，沒個正事我弄死你。”江曄漫不經心地喝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江皓辰微微挑眉，嘴角帶笑，拉着女友淡然篤定地坐下。

年輕的女家佣給兩人上茶，輕聲有禮道，“少爺，請用茶，林小姐，請用茶。”

“喊少奶奶。”江皓辰拖長音調，冷不丁出門責備家佣。

家佣小姑娘微怔，瞧了瞧江譽夫婦的方向，嗓音微微發顫，“是，少……少奶奶。”

“聽不見，大聲點。”江皓辰慢悠悠道。

林小曦嗔怪地戳了戳他掌心。

“是，少奶奶，請用茶，不知道合不合少***口味……”家佣小姑娘惶恐不已，一個勁地鞠躬。

眼看江譽的臉色越發難看，秦慕青忙出言制止，“行了，小辰。”

家佣小姑娘得到秦慕青肯定的眼神，如釋重負，快步離去。

“伯父伯母，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顧傾菡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按了按太陽穴，神色蒼白，看上去倒像是很虛弱。

“顧小姐可真大牌，觀眾都等着呢。”江皓辰嗤笑，環顧一室坐等好戲的眾人。

“小辰，注意你的口氣。”秦慕青板起臉，佯作不滿，扭頭輕聲勸顧傾菡，“傾菡，稍微忍一忍，當面把話說清楚，對你也好。”

江譽默許。事到如今，與其避而不談，不如當面解決，至少更顯誠意。

“顧小姐，請你回答我。”江皓辰淺淺抬眉，小口啜了啜清茶，淡淡帶笑，“幾個小時前，你單獨約我准岳父岳母面談，談什麼？”

眾人不解，齊刷刷看向顧傾菡。

顧傾菡扯了扯嘴角，擺出大度的笑容，極力掩飾心底的慌亂，“林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也不能這麼冤枉我啊。”

“你！”林小曦驀地站起身，鼻頭止不住發酸，想到媽媽陳晴還躺在醫院，恨得咬牙切齒。

江皓辰拉她坐下，輕輕摟她入臂彎，低頭吻了吻她髮絲，一氣呵成，當著眾人面大大方方地秀寵。

安撫好女友，他微微翹了翹嘴角，漫不經心的地諷刺，“顧小姐一點愧疚都沒有？我准岳母可是差點當著你的面斷氣。”

林小曦紅着眼，噙着淚趴在江皓辰胸口，楚楚可憐地輕輕抽泣。

眾人意會，面色微變。連江譽也深深蹙眉，顯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好的兒媳，溫婉賢淑的顧傾菡，竟會如此不人性。

“阿辰，我不知道你講什麼。”顧傾菡搖搖頭，描畫精緻的桃花眼飄忽地左顧右盼，“伯父伯母，我真的不太舒服，先去休……”

“也對，顧小姐連自己老爹都捨得下手，對外人怎麼可能憐憫。”江皓辰神色低沉地一瞬。

眾人駭然，面面相覷，林小曦也驚得坐直身子，抽泣聲倏地停下。

“阿辰，我受夠了。我只想一個人養好這個孩子，從來沒想到要破壞你們，你為什麼要逼着我不放？”顧傾菡環顧一周，眸底的恐慌悄然彌散，驀地站起身，哀怨地看向江皓辰。

“帶人進來。”江皓辰不理，微微抬高音量。

凌雨彤被兩西裝革履的冷麵保鏢拎着進屋，直接扔在地上。

“表姐，對不起。”凌雨彤苦澀地笑笑。

顧傾菡惶恐地後退，難以置信地搖着頭，桃花眼掠過一絲絕望。

凌雨彤轉身便狗腿賠笑，“江少，求你放過我。我什麼都說，我沒有害你女朋友，我是為了幫表姐，全都是表姐的主意。”

“說吧。”他抬手閑適淡然地小啜茶水，微微拖長音調。

“是我去找的《良友》雜誌，讓他們登江少和女朋友的親熱照，給江家施加輿論壓力，誰知道被人拿給給舅舅看，舅舅氣得快不行了，表姐就想着將計就計，乾脆讓舅舅來壓你……大致就是這樣。”凌雨彤語氣很溜，諂媚地看向江皓辰。

眾人臉色驟變。

“傾菡，她說得是不是真的？”江譽攥了攥拳頭，重重捶在桌面上，凌厲的目光緊迫地盯着她。

顧傾菡不語，嘴角輕輕抽搐，明艷的唇色微微有些化開。

“江少，其他事我沒有參與。求求你，放過我。”凌雨彤趴在地上，一臉焦急地討護身符，“林……不，江少奶奶，求求你，你大人有大量，替我說說情。”

林小曦冷冷凝視凌雨彤見風使舵的可憐模樣，下意識緊緊揪着某人衣角，鈍鈍的指甲隔着衣料深深戳在掌心。

上一次，她媽媽陳晴差點醒不過來，罪魁禍首便是凌雨彤。

“扔出去。”江某人淡淡道，澄澈漂亮的雙眸平靜無波。

兩冷麵保鏢隨即把咋咋呼呼不停的凌雨彤拎出門。

屋內炸開鍋，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指着顧傾菡當面大罵。

良久，江譽清了清嗓子。

眾人意會，廳里剎那鴉雀無聲。

“我答應過顧兄，既然傾菡懷了江家的孩子，江家會負責到底。現在情況有變，傾菡間接害了顧兄，我一點我無法原諒。”江譽語氣沉了沉，雙眸微濕，“孩子生下來，給林家小姑娘養吧。”

江譽終於鬆口，變相默許林小曦的身份，林小曦卻沒有絲毫歡喜，眸光暗了暗，胸口微悶。

即便江皓辰一再強調過，顧傾菡和他無關，可所有人都認定顧傾菡孩子的父親是他，林小曦心底也悄然開始動搖。

“不！伯父，不用你們操心，孩子我自己養。”顧傾菡捂着小腹，一臉慌張，略帶敵意地望向林小曦，“林小姐認定我害了她媽媽，怎麼可能對我的孩子好！”

江皓辰不屑地掃了她一眼，翹長的眼睫神采奕奕地輕顫，“顧小姐想得太遠了，勸你還是先想辦法證明孩子是我的，不然……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顧傾菡怔怔，雙腿止不住地發顫。沒了江家骨肉做護身符，妹妹顧傾情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帶去做親子鑒定。”江皓辰臉色倏地一凜，微抬音量。

冷麵保鏢再次進門。

“不……”顧傾菡徹底失色，梨花帶雨，雙手擋在面前，步步後退，聲嘶力竭地喊，“既然你怎麼都不待見這個孩子，我成全你。”

耳畔忽地安靜下來，視線也漸漸模糊，身旁人的呼喊彷彿被隔在無形的玻璃外，顧傾菡絕望地笑笑，朝着不遠處重影不斷的鋒利桌角撞去。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料想過，這個可憐孩子和她的緣分不長，卻不曾想過，竟會如此之短。起初她對入主江家並不太抱期望，只是一試，成了便找機會不小心“掉”了孩子，斷去後顧之憂。不成，她便養着孩子，借江家的愧疚和贍養費，也能風風光光過日子。

可惜，不是孩子已經功成身退，而是為了自保，她不得用劇烈的方式提前和已經微有動靜的小生命告別。

她狠狠撞過去，在碰上桌角的剎那，身後來了股強大的拉力，被人緊緊拽回去。

顧傾菡歇斯底里喊，拚命地掙扎，“放開我，孩子爸爸不認他，乾脆……”

“誰說孩子爸爸不認他？”磁性微啞的男音響起，略帶桀驁不羈的調調如一道威力不小的響雷，嚇得屋內頓時悄寂。

眾人回眸，循聲吃驚地眺向剛入屋的男人。男人面容周正，偉岸挺拔，一身修身利索的九分褲加馬甲，時髦而搶眼，臉上留了短短的鬍子，一臉痞笑。

黎謹！

林小曦驚得合不攏嘴，戳了戳江皓辰，使了使眼色詢問狀況。

江皓辰微怔，顯然並不知情。

玥兒小步快走到江皓辰面前，微微彎身，壓低嗓音，“少爺，剛才我在林小姐公寓時遇見黎先生，他主動要求過來一趟，對不起，來不及提前商量。”

林小曦攥攥手，餘光輕輕窺男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黎謹是他的下屬兼朋友，背着他和顧傾菡在一起，他會怎麼想？

江皓辰眸底的驚詫很快褪去，清雋淡漠的臉上微微帶笑，悠然自得往後倚了倚沙發靠背。

林小曦不解，仰着小臉，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他冷不丁低頭，輕輕貼了貼小姑娘飽滿水潤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