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攙着林母走在前面，林小曦和江皓辰拎着行李跟在後頭，中間隔開一段尷尬的距離，一前一後下了樓。

“把東西接過來。”到了樓下，陳晴瞥了眼正往車子後備箱放行李的小情侶，黑着臉指使林正東。

“媽媽，天冷，快上車。”林小曦心底咯噔一下，面上不表，賣乖地奔到她身旁，貼心地整了整她衣襟。

陳晴推後一步，疏淡避開女兒，扯着嗓音朝林正東喊，“老頭子，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還趕不趕車了？”

“媽媽，我錯了。我瞞着你是我不對，別生氣了。”林小曦心焦，蹭着她肩膀，小心翼翼地撒嬌。陳晴大病初癒，拖着行李去鬧哄哄的汽車站擠，林小曦自然不放心。

林正東進退兩難。

路人紛紛駐足，正當林小曦急得團團轉，一輛白色寶馬駛過，敏捷地掉好頭，不偏不倚停在陳晴邊上。

車窗搖下，顧傾情探出頭，笑靨如花，“伯母，天氣不好，我送你回去。”

林小曦遙遙望着眼男友，眸底透着掩不住的淡淡驚喜。

陳晴禮貌推辭，架不住顧傾情幾句勸，便笑意盎然上了車。

林小曦放好行李，俏皮地眨了眨眼，和兩米之遙的男友告別，準備隨行。

她剛上車，陳晴臉色頓時一沉，“下去，想清楚了再回家。”

林小曦微怔，水潤漂亮的杏眼寫滿委屈，悶頭不動。

“傾情，辛苦你白跑一趟，我們自己走。”陳晴客氣地笑笑，轉頭朝副駕駛位的林正東喊，“老頭子，下去趕車去。”

“媽媽，我下去，你坐好。”林小曦慌忙拉住她，遲疑了一瞬，神色晦淡下了車。

白色寶馬絕塵而去，撩起一陣冷風，吹着林小曦耳畔碎發起起落落，惆悵不已。

男人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搭上她軟柔細腰，澄澈清亮的雙眸綴了星星點點得意的笑，低頭湊在她耳畔，“回去了。”

林小曦苦着臉，任由他摟着上車。

“謝謝，幸好你叫了傾情姐。”側頭系安全帶的瞬間，林小曦沖他微微一笑，腦中想着陳晴的那句重重的“想清楚再回家”，眼神有點飄。

江皓辰愉悅地敲着方向盤，唇角淺淺地翹，眸底泛着淡淡的竊喜。女友原定回家陪父母，不成行只能繼續陪他，他自然心情清爽。

至於林父林母的態度，一朝一夕改變不了，他倒不十分在意。反正，來日方長。

“要不中午陪奶奶吃飯？”他低頭看了看錶，漫不經心提議。

林小曦忖量心事，漫不經心應聲。

車子一路飛馳，半小時後，穩穩停在清水齋門口。

初春時節，寒意料峭，附近只有幾樹紅梅白梅孤零零地綻放，在一片蒼涼中，愈發美得恣意。

“江少，江少奶奶，歡迎。”門口旗袍妖嬈的服務生笑容親切，恭敬地領着兩人往裡走。

林小曦面露尷尬之色，嗔怪地揪了揪男友手臂，不滿新稱呼不脛而走。

那日江皓辰在雪園朝家佣小姑娘發難，江少奶奶人選算是塵埃落定，消息很快便在圈中傳遍，而清水齋本就是大亨富甲們聚集之地，這點信息靈敏度自然是有。

進門一側便是暗紅的木長廊，一面臨包房，另一面是鏤空木雕，格子上錯落有致地擺放乳白的方形燈，淡淡的黃光灑落地面，柔和微醺，情調十足。

兩人隨着服務生進了長廊盡頭的包廂，剛坐下，李媽便攙着江老太太進門。

“哎喲，小曦，奶奶可想你了。”江老太太嗓音洪亮，臉上笑紋成花，“我的大曾孫怎麼樣？我來看看。”

林小曦神色飄了飄，嘴角輕輕地抽，笑容有些不倫不類。

老太太迫不及待湊過身，摸了摸林小曦小腹，江皓辰漫不經心瞥了眼，懶洋洋潑冷水，“奶奶，你曾孫還是個不會動的糰子。”

老太太惱了他一眼，“臭小子，都怪你之前冷落小曦，不然小曦能跑了跟別人好？我曾孫現在都能下地了。”

林小曦更是尷尬，目光不停溜轉，飄飄忽忽不知該看何處。

“小曦，奶奶之前誤會你，你別放心上。”江老太太拍拍她手背，拉過江皓辰的手，樂呵呵道，“複合就好。”

林小曦羞澀點點頭，狠狠踩了腳男友，催促他解圍。

江皓辰閑適自在地品茶，不理會林小曦一次比一次銳利的餘光。

江老太太拉着林小曦一個勁地談育兒經，笑容滿面，抹也抹不去，林小曦則如坐針氈，一個字也聽不進，心底的愧疚感愈發強烈。

“老太太來了？”身着黑色工作服的主廚小趙進門打招呼，諂媚地笑，“江少，江少奶奶，午好。”

“照舊。”老太太笑容冷了一瞬，撂下兩字，揮揮手讓他退下，繼續朝林小曦問長問短。

江皓辰微怔，瞥了眼小趙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小曦趁勢轉移話題，“奶奶現在胃口好些了嗎？”

“時好時壞。”身後的李媽搶着答話，“老太太越來越依賴這小趙的手藝，實在吃不下那天，只得請小趙上門，給老太太搗鼓些開胃菜。”

老太太微仰起臉，神色傲然，“能吃罷了，比起季師傅，還差遠了。”

李媽點點頭，順着老太太笑笑。

林小曦悄悄了瞥了眼傲嬌的老太太，有些忍俊不禁。

清水齋的齋菜確實驚艷，連林小曦不喜吃素的人，嘗過季師傅的手藝後，也讚不絕口。小趙雖比不上季師傅，卻也可圈可點，不然也俘獲不了江老太太刁鑽的胃口。

老太太繼續圍繞着曾孫的話題，興緻盎然。

一頓飯下來，林小曦幾乎差點信以為真，恍恍惚惚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已經懷上孩子。

席間，她借口上洗手間，疾步出了包廂，衝到盥洗室，把冰冰涼涼的水往臉上拍。

水溫清涼透心，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水滴，一邊想着如何圓謊而不傷老太太的心，不知不覺拐到廚房方向。

“小姐，這邊油煙重，不宜久留。”一個端菜的年輕侍者禮貌地提醒。

對不起，我馬上出去。”林小曦訕訕笑了笑，逃跑般快步離開。

兜兜轉轉了一圈，林小曦徹底暈眩，全然分不清方向。似乎到了私人廚房區，門旁掛着主廚的名字，林小曦定了定神，推門進了最近的一間，鼓起勇氣去問路。

“不好意思，請問……”她探頭探腦瞧了一周，目光落到冰箱旁俊俏熟悉的身影上，霎時發懵。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錯愕盯着男友，獃獃地迎過去。

“好奇。”江皓辰微微挑眉，眸底閃過一絲寒意，語調平靜得駭人。

林小曦不解，靜靜站在一旁，看着他淡定清雅地翻冰箱。大大的雙開門冰箱整整齊齊放滿了名貴的菌菇，還有些豆類品，清香撲鼻。

合上冰箱，江皓辰怔了一瞬，打量廚房四周。

廚房整潔寬敞，炊具和食材放得有條不紊，看起來賞心悅目，許是只做齋菜的原因，屋內沒有濃烈刺鼻的油煙味，清爽宜人。

林小曦百思不得其解，順着他的目光，茫然不已。

江皓辰繼續翻箱倒櫃，林小曦乾脆倚在牆邊休息，剛靠上牆的瞬間，後背穿來微弱的吱聲。

“居然是個暗櫃。”林小曦暗暗嘀咕，身子往旁邊挪了挪。

江皓辰動作一滯，回過身緊緊盯着林小曦挪開的地方，指尖搭在縫隙處，輕輕一按，鑲着瓷磚的門板倏地往外彈開。

裡面擺了大罐小罐的乾貨，多半是菌菇木耳類，林小曦看着面容清冷的男友，一件件把乾貨往外搬，目瞪口呆。

某人突然嗤笑，林小曦順着他目光往裡窺，大大小小的黑色塑料袋映入眼帘，晦暗地獃著暗櫃最裡頭的角落。

林小曦打了個寒顫，毛骨悚然感上頭，趴在男友身後，看着他白皙漂亮的指間不緊不慢地打開塑料袋。

街頭巷尾偶爾流傳些無法考證的閑言碎語，據說那些看似不起眼卻絡繹不絕的餐飲小店，調料多半加了罌粟殼粉來吸引客人。

齋菜本來就寡味，難道清水齋為了滿足客人味蕾，加了某些禁用調料？

一股淡淡的腥鮮味撲鼻而來，林小曦屏氣凝神，翹首瞅了瞅塑料袋，幾乎要驚掉下巴。

是一袋個頭均勻、成色上乘的瑤柱。

江皓辰又隨即打開其他袋子，清一色飄着淡淡的腥味，只不過全磨成了粉末，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清水齋號稱徹底的素菜館，竟藏着海鮮！

林小曦怔在原地，凝着江皓辰把菌菇瓶子逐一擺回原處，後怕不已。

江老太太的病最怕海鮮，肉類倒是其次，一碰海鮮極容易中風。江家人擔心她身體，乾脆讓她吃素，她身體反倒一天天變差，醫生一口咬定是因為飲食出了問題，江家倒是排除過幾次，現在能接觸江老太太飲食的，除了清水齋的小趙，都是些非常可靠的老人。

清水齋的金字招牌在，江家才敢用小趙，前前後後也調查過好幾次。

江老太太和林小曦口味相似，喜葷不喜素，難怪她吃不下別人做的寡味的純素食，卻對小趙的手藝格外開胃。

門外有動靜，林小曦一臉慍怒，翹首望去，被人捂着嘴，抱到冰箱背後。

小趙進屋，哼了幾句歌詞，從鍋里端出熱氣騰騰的菜，神采奕奕往外走。

林小曦微仰臉，掰開男友的手，茫然抬眸，恨意滿滿，“為什麼不當場揪住他？是他害了奶奶，害我當初背了黑鍋。”

江譽不待見林小曦，便是從江老太太中風開始。

江皓辰俊眉微沉，“不是他，另有其人。”

林小曦默然，心底的不安悄然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