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便是禮拜五。

西北的救災已經有條不紊進行了快一個禮拜，局面被牢牢掌控住。年前這場軒然大.波，伴着無數人淚水，總算慢慢平靜了。

靖宜回了美國繼續拍戲，小不點和其他失去家人的小朋友一樣，被統一安排，暫時被分到災區以外的熱心市民家裡過年。

靖宜的經紀人曹姐聯繫上林小曦，告知了小不點所到的那戶人家的聯繫方式。林小曦愧對小不點，遲遲不敢聯絡。

曹姐態度一般，比起之前她和靖宜交往時，明顯冷了許多。林小曦也不敢多問，只得默默安慰自己，靖宜即便答應過便一定會好好安置小不點。

分手後那段時間，林小曦曾忍不住打過好多電話給靖宜，他都沒有接。久而久之，她連正視靖宜號碼的勇氣都沒有，那串曾經帶給她無盡溫柔的數字，只能悄無聲息躺在她通訊錄的某個角落。

回到江城後，靖宜沒有主動聯繫她，她也不敢貿然打擾。

一到夜深人靜，她便不自覺地想起小不點，難以入眠。

夜裡睡眠質量差，清晨睡過了頭，林小曦揉着惺忪睡眼，風風火火趕到辦公室，生怕錯過禮拜五兩周一次的業績回顧會，被蘇太后刁難。

所謂業績回顧，主要是由各產品經理輪流彙報自己手頭產品的財務狀況。本是很中立的會，大家暢所欲言，講講自己的現狀，提出難處，方便總監和公司高層統一規劃。

不知哪位前輩開了頭，把這個會當成靶場，明槍暗箭地狠踩對手。職場沒有永遠的安全的位置，有人示範，便有人效仿，有人想回報一箭之仇，這個會漸漸成了批鬥會。

業績好的倒是可以高枕無憂，業績差的，禮拜五則成了夢魘。

林小曦手上只有兩三款美容護理產品，前段時間銷量爆發後，慢慢回到平穩水準，不好也不差，這激烈的撕逼大會基本沒她什麼事，大可放心觀戰。

到了辦公室才得知，蘇勵臨時出差，會議改由郭莜主持，她失落地癱在位置上，暗暗腹誹，早知道偷懶多睡一會。

緩過氣，林小曦才發現，辦公室氣氛有些微妙，同事們神神秘秘地交頭接耳，臉上笑容詭異。

“什麼事啊？”林小曦眼神努了努女人堆，扯扯一旁的專心致志盯着手機的葉一凡。

葉一凡聳聳肩，揚揚手機，別有深意地挑挑眉，“會不會在討論這個？”

林小曦好奇地湊過去，一眼瞥到屏幕上全果交纏的男女，頓時失聲喊了喊，忙局促地捂上嘴。

她彈回自己位置，秀眉緊皺，睥睨葉一凡，直搖頭。上班時間，他看這個？

葉一凡笑笑，點了點從頭播放，繼續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突然扭頭朝眾人得意洋洋地彙報，“這地方貌似是底下的設備房？”

眾人聞言，紛紛拿出手機仔細看，臉上笑容綻放得更燦爛。

“一凡，是不是真的？要不現在帶我們下去看看？”有人嬌嬌地發嗲。

“應……應該吧，那種亂糟糟的地方，小爺就不去了。”葉一凡心有餘悸，埋怨地掃了眼林小曦。

“馬上到點開會了，別去了。不過，那看來我們得猜測八.九不離十，這側臉太像了，地點也對得上號。”有同事接話，輕快帶笑的嗓音透着掩不住的喜悅。

林小曦了忖量一瞬，恍然大悟。

她去過兩次底樓，一次是被葉一凡莫名其妙地喚下去，約她和靖宜見面。葉一凡有嚴重的潔癖，底下又潮又亂，上來後，葉一凡，可沒少埋怨她。

第二次，她去找廢舊傢具做儲物間，不小心被反鎖在底樓，緊張兮兮地找了江皓辰開門，一同在底樓的設備房看到春光旖旎的一幕。

“連那種地方都有興緻，真夠着急的。”有人鄙夷地奚落。

“快到整點了，說不定新發的一段能清楚臉。”有人按捺着心頭的激動，低頭刷新屏幕。

眾人往會議室慢悠悠走去，齊刷刷地埋頭盯着手機。

“一個小時發一分鐘，跟便秘一樣，剛脫.褲子就卡住，這不玩小爺嗎？”葉一凡嘴上嚷嚷，手卻無比誠實地刷屏幕。

那段視頻的主角，是郭莜和相親男李芊。眾人還不敢確定，林小曦即便沒看，也清楚地很。

一個小時發一小段，煎熬着郭莜，讓她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點點毀掉卻無能為力，某人還真想得出來。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即便再討厭郭莜，林小曦也不由為她深深捏把汗。

會議按時開始，眾人心思都不在業績上，沒人互掐，出乎意料地同心，別有意味地睥睨郭莜。

郭莜一身精緻打扮，一絲不苟的職業套裙，深藍色的寶石耳釘閃着耀眼光芒，妝容依舊無懈可擊，布滿血絲的雙眸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郭莜自然清楚底下的人不懷好意，故作鎮定地微笑，冠冕堂皇聽眾人敷衍的彙報，不停地撥肩上頭髮，焦慮暴露無遺卻不自知。

早上九點整，果然又多了段新視頻。有人截了兩張圖發在市場部的群里。

兩張都是男女抵着機箱交纏，不堪入目，其中一張能清楚機箱的編號，熟悉而特殊的編碼方式，眾人一看便知是自家公司。

另一張是是頭部特寫，女人正好側頭，被伏在她身上男人擋了大半張臉，耳垂上那顆深藍色的寶石耳墜異常搶眼。

眾人心不在焉，低頭瞧了瞧手機屏幕，再看看郭莜的耳墜，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

前面發言的幾個，業績都遙遙領先，郭莜挑不出刺，眾人也異常團結，破天荒冷場了幾次。

輪到林小曦，郭莜終於找到爆發點，官腔地質疑，“小曦，你這兩個禮拜業績掉了三成，怎麼回事？”

“郭經理，你接了北美後，業績只跌不漲，眾所周知，北美市場佔了我們部分的半壁江山，你是不是應該先和大家交待一下？”有人嗤笑，內容倒是無懈可擊，語調陰陽怪氣，直白地刁難。

林小曦受寵若驚，第一次有同事人替她擋話。

“郭經理哪有閒情逸緻去管業務？人家上班可忙了，”有人揚着聲調，“忙着搞男人。”

一陣不懷好意的鬨笑。

郭莜是市場部不成文的二把手，即便最後郭莜落選，蘇勵升職當了副總，郭莜還是最有可能接替蘇勵出任市場部總監的人選。

這樣一個靠睡上司興奮作浪的low貨當部門老闆，有辱門聲，眾人自然不服，找到機會恨不得狠狠踩她下去。

“郭美女的身材不錯，可惜男人挫爆了，太有島國愛情片的即時感。”葉一凡嘖嘖惋惜。

郭莜百口莫辯，臉紅一塊白一塊，平日的沉着優雅，早已不知去向。

葉一凡倒不是有意加入女人們的陣營，隨口評論罷了，卻不偏不倚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郭經理還是操本行拍島國愛情戲造福廣大男同胞吧，要是當了市場部的頭，這讓我們多難堪啊，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美皓上上下下還以為我們部門全靠男人上位呢。”

眾人你一看我一言，郭莜被逼得狼狽不堪，會議草草收場便落荒而逃。

林小曦暗暗唏噓，比起往日激烈的明爭暗鬥場面，這已經相當溫和。

郭莜畢竟是吳琛的人，靠着吳琛的餘熱，一時半會結局還真說不定，眾人已經相當收斂，給自己留足後路。

眾人看不清視頻中男人，可吳琛必然知道不是自己。一個跪舔自己求上位的女人，背地竟然還養漢子，吳琛得知自己受騙，對郭莜估計已經恨之入骨，不可能在董事會上繼續撐她，讓知道實情的人嘲笑。

林小曦慢吞吞跟在最後，剛出會議室門，便被郭莜扼住手腕拉到角落。

“帶我去找江老闆。”郭莜似乎洗了把臉，妝容花了也不顧，睫毛膏斷了大半，掉在眼瞼上，黑乎乎的一片，甚是嚇人。

林小曦不耐煩地甩開她，冷冷諷刺，“今天不是禮拜五嗎？你不是告訴過他，禮拜五見嗎？你自己去啊？”

林小曦自然沒幫郭莜傳話，一則沒必要，二則沒機會。自從林小曦扇了人一巴掌，小公舉再沒理她。

郭莜心虛垂眸，修長漂亮的腿止不住地打顫。

她手上是拿着江皓辰的陳年艷照，本就只是作威脅他用，沒打算髮出去。若真發了，大抵只能稍稍困擾他一陣，風聲過後，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

反過來，郭莜的處境艱難得多。江皓辰能拿到她和李芊的料，也必定能拿到她和其他人的猛料。

職場本就是男人的地盤，被曝光得如此徹底，以後再沒有男上司敢用她，畢竟沒有職業經理人喜歡被貼上潛下屬的標籤，況且，潛的還是部爛透的公交車，沒有那個男人如此不要尊嚴。

她苦心經營的職業生涯，眼見就要毀於一旦。和那位得天獨厚的富家公子斗，她輸定了。

“拜託了，小曦。”郭莜默了一瞬，拉下顏面求她。

林小曦掰開她的手，一路小跑回辦公區，心情如窗外陽光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