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紅唇吃驚地微微張合，透過淡淡的霧氣看顧傾菡略顯慘白的臉，愈覺毛骨悚然。

顧傾菡低頭，輕柔地撫了撫小腹，仰起臉柔聲柔氣地挑釁，“我們母子兩人對林小姐一人，二比一，勝算大了一倍。”

林小曦怔怔，想藉著自己的假肚子反唇相譏，卻心虛說不出口。

“林小姐假懷孕，如果讓疼愛你的江老太太知道，恐怕江老太太從此徹底卧病不起了。”顧傾菡嘴角翹起完美的弧度，桃花眼微微眯着，緊迫的視線有條不紊地洞察對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林小曦出現前，顧傾菡其實底氣並不足。畢竟林小曦懷着貨真價實的江家後代，和人公開叫囂，她顧傾菡底牌不足。

遙遙望見林小曦一路小跑進咖啡廳，絲毫沒有半點孕婦的覺悟，顧傾菡才徹底放心。江老太太卧病在床，江皓辰被關禁閉，這是她對付林小曦的最好時機。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林小曦愣愣地坐下，眼睫輕輕往下掃，蓋住眸中的心虛。

顧傾菡桃花眼微翹，笑容堆滿臉，再次敲了敲牛皮信封，“林小姐也不虧，失去了阿辰，得到媽媽的健康，外加這筆橫財。”

林小曦憋得面紅耳赤，看着顧傾菡篤定神情，忽地心生憐憫，“他對你不屑一顧，顧小姐到底在堅持什麼？”

顧傾菡笑容冷了冷，瞬間便恢復淡然自如，“堅持給我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堅持維護我的尊嚴。”

他的人他的心，顧傾菡早已不抱希望。她要的，是能給她正名的江家少***身份，一洗多年被人奚落的恥辱。

冠冕堂皇得讓人無法反駁。林小曦默了默，匆匆忙忙道，“你找錯人了，你應該找當事人，告辭。”

林小曦起身疾步出門，越走越快，乾脆小跑起來，奔到門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午後的風，乍冷還寒，冰冰地刮過她臉頰，吹得她耳鬢的碎發起起落落，悵然不已。

林小曦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悶悶地回家。

她的身後，顧傾菡透過落地窗，看着林小曦嬌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角，臉色驟然沉了沉，暗暗冷笑，不見棺材不落淚。

林小曦回到家便急急忙忙給父母打預防針，支支吾吾地挑起話題，近來有些不入流的網紅和她長的很像，讓父母看到了別大驚小怪。

林父林母自然毫不留情笑她，他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連自己孩子都認不出來。

林小曦只好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地叮囑。

忐忑地過了幾天，林父林母電話告知要來江城。

二老倒是經常來看林小曦，有時候單獨來，有時候一起來，怕她在外吃不好，捎些她愛吃的糕點食物。當然，二老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打探她的感情現狀，特別是媽媽陳晴，每每一來，少不了攛掇她相親。

林小曦不願搬回在水一方的原因之一，便是為了應付父母的突擊檢查。

父母上門，林小曦向來頭疼，這次卻破天荒地又驚又喜，早早便忙着理頭緒想措辭，準備把一切用較溫和的方式當面解釋給父母，徹底斷去後顧之憂。

約好下午去車站接父母，眼看時間已過，林小曦撥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心底不由咯噔一下。

過了一會，林正東來電，林小曦悄然鬆了一口氣，甜甜地賣乖，“爸爸，到哪了？”

“甜寶，馬上到景山醫院。快！”林正東嗓音微啞而局促，背景夾雜着嘀嘟嘀嘟的救護車聲，格外刺耳。

林小曦眼眶一熱，心口恨恨揪了揪，抓着外套便瘋狂往外跑。

路上擁堵，她望着窗外緩緩蠕動的車龍，雙腿止不住地打顫。

時間奇慢，短短半個多小時，宛若隔世。

離醫院還有一公里，林小曦迫不及待下車，迎着蕭冷的寒風發狂似的往前跑。到了醫院，陳晴剛好被從急救移出普通病房看護。

主治醫生是個強勢的中年婦女，見到微微彎腰焦急等待的林正東和氣喘吁吁的林小曦，扯下口罩劈頭蓋臉一頓指責，“病人的身體，你們作為家屬不清楚嗎？”

林小曦低低怯怯道，“清楚。”

“清楚還激她！”醫生氣急敗壞，把火力全對準林小曦，“你們不好好陪病人養身體做康復，凈給她添堵？知不知道會出認命？”

林小曦無顏以對，低着頭局促地捏手指。

“留院觀察幾天，好好照顧病人。”醫生厲聲叮囑，風風火火離去，走了五六米，搖搖頭朝身旁的助手感嘆，“作孽啊，這都養的什麼孩子！”

林小曦低落跟在陳晴的車後，心亂成一團麻。

護士推着車子到走廊盡頭，面容微倦，公式化地告知，“有事馬上到值班室來，暫時沒有空床位，有了通知你們。”

林小曦吃驚地打量四周，走廊的空地已經密密麻麻擺了幾張活動病床，家屬們自帶躺椅板凳坐在一旁，乍一看，亂糟糟的，讓人心酸。

眼看來了新人，眾人安靜了一瞬，齊刷刷地打量新來的一家子。

林小曦餘光瞥到有人交頭接耳，臉燙燙的，極其不適。

陳晴還在休息，林正東一臉愁容，微微駝着背站在一旁。林小曦不忍，輕輕把陳晴的手臂挪了挪，拉過林正東，“爸爸，你先坐一會，我去買東西。”

林正東下意識避開女兒的手，眉頭輕蹙，抿了抿乾乾的嘴唇。

林小曦心口像是被蜜蜂蜇了蜇，疼得難忍，蹭着林父肩膀撒嬌，夾雜着抽泣聲的嗓音充滿無限委屈，“爸爸。”

一對年輕的夫妻從陳晴床邊經過，奚落地笑笑，壓低聲音咬耳朵。

“老公，我沒認錯吧？那不是江少的小情人嗎？連VIP病房都住不起？”女人幸災樂禍地笑。

“有錢人都無情，說拋棄就拋棄。還羨慕人嗎？”男人優越感十足。

“人家哪有羨慕！老公你最好了，我就喜歡踏踏實實。”女人嬌嗔地恭維，挽着男人輕快離去。

聲音很輕，卻像鋒利的刀口，重重划過林家父女的心口。

“爸爸，我不是，你相信我。”林小曦微微仰臉，扯着林正東臂膀，水潤清透的杏眼寫滿焦慮。

林正東搖搖頭，掰開女兒的手指，低沉微啞地吩咐，“先去給你媽媽買點吃的。”

林小曦含淚點點頭，落寞無神地走出醫院大樓。

街上天色陰沉，冷風瀟瀟，壓抑不已。

電話鈴聲響起，林小曦看也沒看，便愣愣地把手機貼到耳畔。

“林小姐，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的急，那筆錢還是你的。不然……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你難受。”顧傾情婉柔的嗓音，滲着隱隱的寒意。

林小曦默了默，思路突然清晰起來，按下錄音鍵，極力壓制着心底的憤怒，“顧小姐的意思是，我媽媽心臟病突發，是你的傑作？”

對方發笑，不緊不慢地開口，“林小姐，別浪費心思了，想清楚了我們再談，再見。”

林小曦泄恨地踢了腳地上的小石子，爾後無助地蹲在路旁，忍不住小聲嗚咽。

電話鈴聲再起，她按了接聽鍵，一字一頓氣勢逼人地吼，瘦小的身軀跟着一顫一顫，“顧傾菡，別欺人太甚，我絕對不放過你。”

“林小姐？”

電話彼端，玥兒微驚，語氣透着無限的擔憂。

林小曦腦袋一片空白，睜大雙眸仔細瞧了瞧屏幕，佯裝出來氣勢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低低喃喃道，“玥兒姐姐，對不起。”

“怎麼了？你人呢？我去接你。”玥兒焦急不堪。

“不用，我暫時回不去。我媽媽……我媽媽住院了。”林小曦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抽泣。

玥兒怔怔，想到她剛才那句狠話，沒敢細問，輕聲安慰，“別急，我想辦法。把醫院地址告訴我。”

林小曦嗚嗚咽咽地照辦，掛了玥兒電話，想到父母還在等着自己，便匆匆忙忙買了些吃食和必需品，一路小跑回醫院。

再回到走廊角落，陳晴的病床已經不翼而飛，林正東也不見蹤影，林小曦心口猛地揪痛，手上的大包小包倏地滑落地面，邊急忙撥父親電話，便疾步沖向護士值班室。

聽聞母親剛被送去病房，林小曦長長鬆了一口氣。

第一反應，她以為顧傾菡下手了。

她快步上樓，尋找護士所說的房號。

走廊清爽安靜，和樓下狹小嘈雜的走廊宛若兩個世界，林小曦下意識放輕動作，四處翹首張望。聽聞林正東和護士的對話聲，她加快腳步，推門而入。

“住院費已經有人付過了，先生，病人身體要緊，您別操心這些，還是好好照看病人吧。”護士甜美清脆的聲音。

“這……”林正東有些拘謹，抿了抿唇，無措地原地踱步。

“林小姐，”護士回身，接過林小曦的大包小包放在桌面上，禮貌地頷首，“有需要隨時按鈴，我先出去了。”

林小曦微笑致謝。

病房是套間，陳晴在裡間休息，有一護工貼身看護，外面是客廳，寬敞而溫馨。

多半是玥兒私下打點好了，林小曦倒不驚訝，四處打量了一圈，坐到父親身旁，綿軟地貼在他肩膀上，可憐兮兮地賣乖，“爸爸，你們路上遇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