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了一個禮拜，終於到周末，林小曦如願去燕城探班。

靖宜的經紀人曹姐親自來接機，直接送她去片場，不耽誤小情侶一分一秒的相會時光。

從機場到片場，經過當初林小曦外婆家的小院，如今那片老舊的居民區，已經建成享譽海外的休閑場館，奢華耀眼，放眼望去，找不到半點原先的氣息。

一路上，林小曦話不多。從踏上燕城那刻起，她心潮起起伏伏，感慨不已。

自從外婆離世，她便沒回過燕城。幾年前，聽說外婆家小院那片動遷，最後的念想也被斬斷，她更沒了回燕城的理由。

如果那片居民區還在，她或許還能時不時回來看看，看看隔壁的肖奶奶，看看肖然哥哥有沒有回來過。

車窗外，寒風凌冽，吹得塵埃起起落落，悵然不已。

過了那片休閑場館，車子駛過一條幽靜的道路，一面是高高參天大樹的大樹，一面臨河，從馬路到河面，是較平坦的草坪斜坡。

正逢寒冬季節，本是詩情畫意的浪漫道路，變得有些頹然。樹葉稀稀落落的掛在樹上，像上了年紀的人，頭髮禿了大半，河面結了薄冰，蕭冷凜然，不如潺潺流水動人。

有大膽的學生在河面上溜冰，身後的同學焦急地喊。

林小曦異常安靜，目不轉睛地那冰冰的河面，車子剛沿河走了一小段，眼眶便澀澀地發紅。

河水不深不淺，林小曦知道。即便掉下冰層，及時發現，問題應該不大。

這是她當年上學時，每天的必經之路。

剛來燕城讀書時，是生機盎然的夏末，她每天獨自垂頭喪氣地走過，看着其他同學三三兩兩，在河邊逗留，嬉戲玩耍。

她是轉校生，普通話夾雜着南方方言口音，被生來就自恃高人一等的京城孩子嘲笑。而她上學比同齡人早，年紀小，臉皮薄，怯生生的，很快便被隔離在同學圈子外。

外婆知道她不開心，規定讓她每天晚回家一個小時，主動找同學玩，早日和打成一片。

她便每天在河邊的草坪上坐着，有時候看書，有時候發獃，偶爾鼓起勇氣和經過的同學主動打招呼。

終於慢慢有了改變，同學偶爾也會喊上她一起玩，一起坐在岸邊，吃零食，看漫畫，聊學校。

那天，晚霞火紅。

時間有些晚了，河邊已經沒有什麼人，林小曦也準備道別同學，有人突然大膽地提議，趁沒人看到，想下水游泳。

幾個女孩子拍手贊成。河水很清，也不深，經常有人游泳，但大多是男人或男孩，比起規規矩矩的游泳池，潺潺河水似乎別有吸引力。女孩子人前怕羞，眼看沒人，便躍躍欲試。

有人噗通一下，先跳進水裡探路。靠岸的地方水面只到膝蓋往上一些，根本不能游泳。眾人紛紛跟着下水，乾脆玩起水仗。

林小曦怯怯站在岸邊，攥着書包背帶，進退兩難。她不會游泳，多少有些怯步。

“你怕水啊？你不是南方的海邊人嗎？”有同學鄙夷地喊。

“不要理那個外地土包子了。”

“就是，她不玩更好，老是粘着我們，搞得好像是和我們一路的，真丟臉。”

林小曦極不是滋味，單純想着要儘快融入他們，狠了狠心，便脫鞋下水，踩着冰冰涼涼的鵝卵石，搖搖晃晃。

其他同學默契地“一致對外”，猛地往她身上撲水。

林小曦抬手擋臉，轉轉悠悠中已經不知不覺離了岸邊，一個重心不穩跌倒，水面瞬時沒過頭頂，窒息感襲來，她拚命地亂抓亂蹬，試圖冒出水面。

幾次有同學碰到她的手，可沒拉穩，便被河水輕輕推開。林小曦使勁地靠往岸邊，力不從心中，嗆了幾口水。

幾個女孩子已經嚇傻了眼，有人哭着喊救命。

窒息感越來越強時，強有力的手臂勾着她，帶着她回到自由呼吸的世界。

後背被人拍着，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甜寶”，林小曦舒服地吐了幾口水，抬眼見到隔壁肖奶奶家的“啞巴”哥哥，一身濕漉，俊眉緊緊蹙着，不由放心一笑。

經常她說十句，肖然哥哥答一句。林小曦不太喜歡他，暗地罵他“啞巴”。可從那刻起，他如臨大難的緊張表情，永遠印在林小曦腦里。

年紀尚小，林小曦當時沒有強烈的生死感，沒有劫後重生的心有餘悸，只知道自己吃了幾口河水，冷冷的，上岸後，有點睏乏。

再後來，肖然哥哥背她回家，她披着他的暖暖的外衣，睡睡醒醒，睜眼便能看到他的側顏抹了層火紅的霞光。

車子很快駛過臨河路段，林小曦眼眶紅澀，怕別人看到微微垂頭，淚水無聲滴下。

“口罩帶好。”曹姐回頭甩來一個厚厚的口罩，打斷了林小曦悵然的思緒。

“這小兩口的緋聞剛爆出來，片場和酒店多少狼守着知道嗎？忍忍都不願，凈給老娘添麻煩。”曹姐扭頭，氣焰囂張地朝司機埋怨，嘴角卻泛起嘲弄的笑意。

林小曦臉微微一紅，小聲嘀咕，“對不起。”

曹姐瞥了眼後視鏡，生生咽下已經到了嘴角的罵罵咧咧，生怕嚇到這臉皮薄的小姑娘，耐着性子給小姑娘講了些注意事項。

林小曦認真地記，逐一點頭。

到了片場，按照吩咐，為掩人耳目，她不和曹姐同行，先在獨自車裡呆了會，由另外的人領着她到房車上等。

房車設施很全，恍惚間，讓人誤以為身處緊湊的高檔小公寓，領她上車的年輕男人簡單介紹一番，便下車忙活。

只剩她自己。

林小曦保持坐得挺直的姿勢，確認沒人看到，才興沖沖地扒掉口罩，開心地在原地溜了幾圈，窩在軟綿舒適的沙發上，翹首望向窗外。

房車特地停在極其巧妙的位置，不影響劇組工作，又能居高臨下地一覽全局，車窗是單向透視玻璃，她能肆無忌憚地觀察外頭，又無須擔憂自己的醜態被發現。

她一眼便鎖定了靖宜矯健俊俏的身影，從二樓的茶館翻身“跳”下，明知道是假的，卻不由心頭一顫，捂着嘴驚喊。

畢竟是真愛粉，這部電影林小曦多少有些了解。靖宜扮演的角色，明面是軍官，真實身份是特工。

戲還在繼續，靖宜連着乾淨利索地解決棘手的對手，身姿清雅，一氣呵成的動作花樣，讓人既緊張得提心弔膽，又被迷得眼花繚亂。

林小曦雙拳緊握，淺淺地笑，秀眉微揚，神色驕傲而不自知。

有人舉着喇叭喊停，林小曦忙恢復正襟危坐，目光斜斜望着窗外，跟着靖宜身影移動。

眼看靖宜走到車旁，她慌裡慌張拿起手機鏡頭當鏡子，撥了撥髮絲，扭着頭左右瞧了瞧。

還好，乾淨清爽。林小曦滿意地放下手機，翹首張望，發現靖宜被一女孩喊住。

女孩穿着鬆鬆垮垮的休閑服，看看手上的平板，又看看靖宜，嘴角柔和地翹起。

靖宜則一臉冷淡，疏遠地站着，偶爾點點頭。

女孩專註地講，看向靖宜的目光，帶着淡淡的幸福。

靖宜則漸漸有些不耐煩，目光游離的次數愈來愈多。

林小曦倒沒有多想，撐着腮靜靜看着他談完工作，疾步走回房車。他上車二話不說，關了門便把她抱起，緊緊擁在懷裡。

林小曦一臉懵懂，有些不適他突如其來的熱情，貼在他胸口，輕聲找話題，“剛才的女生是誰啊？”

“編劇。”他心不在焉答，緩過想念的勁頭，才低頭髮問，“你不高興？”

“沒有的事。”林小曦被他認真的神情逗笑，嗔怪地捶了捶她胸口。她才不會小氣到影響男友正常工作，不過靖宜在乎她感受，把她捧在手心疼，她心頭甜滋滋的。

“有沒有受傷？”林小曦仔細地上下打量。他還穿着一身墨綠軍裝，英俊洒脫，分分鐘炸裂少女心。

“沒有。”靖宜看着她疼惜眼神瞬變，抬手寵溺地颳了刮她下巴。有一副能取悅她的好皮囊，感覺還不錯。

林小曦臉瞬間微紅，心虛地收回視線，和他相偎坐在沙發上。

默坐了一會，林小曦抬眸，鼓起勇氣提議，“靖宜，今天晚上我想……”

“靖宜，我能上車嗎？”甜美的女聲隔着玻璃輕柔柔飄入車廂。

林小曦被打斷，微微不悅，蹙眉望向窗外。

光彩照人的李影后站在車門前，眸光似水，秋波盈盈。李影后年少成名，有演技有顏值，人品口碑甚好，是近些年數一數二大腕，地位基本和靖宜匹敵，兩人首次合作，吸足眼球。

“不能。”靖宜答得乾脆，一副生人勿擾的冷峻態度。

美人顯然沒想到會吃閉門羹，微怔了怔，盈盈含笑道，“待會那場對手戲，有幾個動作鏡頭，我怕演不好，導演讓我先來和你對一下戲。”

“你找替身吧。”靖宜毫不客氣打發對方。

美人面露尷尬，進退兩難時，助理在後面喊，她便順着台階優雅離去。

“真夠招蜂引蝶的。”林小曦撅起嘴，嗔怒地瞟了靖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