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換衣服，甜寶。”靖宜溫聲吩咐林小曦，把懷裡軟乎乎的小萌物放到被褥上，動作很輕，很拘束。

林小曦茫然，低頭看了眼自身濕噠噠的衣服，狼狽得沒法見人。

靖宜也好不到哪，上上下下到處可見半乾的泥印，俊臉卻愈發地耀眼，眉梢眼角抹着薄薄的水層，脫俗而動人。

在這裡換？林小曦悄悄窺他，臉上剛褪去的紅暈又悄然彌散。

“快點，別著涼。”他側頭淡淡一笑，彎着身子出了帳篷。

林小曦拍了拍腦袋，自個尷尬地搖頭，有些無地自容。

靖宜畢竟和某人不同，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帳篷外，夜幕悄臨，雨嘩嘩下了一夜一天，逐漸有些後繼乏力，細細綿綿的冬雨，像層冰冰的霜，灑了靖宜一身。

帳篷里應急燈微光跳躍，靖宜盯着燈光勾勒的可人身形，眉眼微彎，笑意直達眼底。

小姑娘笨手笨腳地翻包，磨磨蹭蹭找好衣裳，開始一件件脫下濕衣。

外頭的靜靜凝神的男人，眸色悄然變深。

那抹勾人的影子，彎起纖細勻稱的手臂繞到身後，修長指尖在後背靈活地舞動，像蝴蝶輕輕地振翅，隨後細細的帶子滑落她雙肩，圓潤起伏的線條變得無比精細，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眼帘。

他喉結倏地滾動，嗓子眼不合時宜地失了火。

他猛地扭頭，愧疚感堅持不到一秒，又忍不住回眸，看着那抹嬌俏的身影微微彎身，慢慢褪下長褲，一點點勾起他心口的火。

零下的寒冬，他浸在雨里，胸口卻被陣陣熱浪悶得透不過氣。

林小曦對此全然不知，理好濕衣放回包里，探出頭喊他進來躲雨。

靖宜的個人物品，由隨行保存，通訊被中斷，聯繫不便。林小曦問同行的國防生借了套衣服，堅持讓他換上。

救援隊伍陸續到位，林小曦得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和另外一名同伴擠在靖宜搭的帳篷里。

小小的兩人帳篷，瞬時擠了三個大人一個小不點，唯一的被褥裹着小不點，其他人和衣而睡。同伴剛躺下便鼾聲大起，林小曦也倦到極點，蜷在小不點身旁很快便酣然入夢。

靖宜躺在兩大人中間，黑眸微動，毫無睡意。

他側身把林小曦緊緊抱在懷裡，用力去溫她冰冰涼涼的小身軀，指尖輕輕撫平她微微蹙着的秀眉，柔柔地捏她眼瞼下的深深的黑眼圈，小心翼翼地勾過她俏麗的鼻尖。

他捨不得合眼，藉著外頭淡淡的應急燈光，貪婪地盯着她恬靜的睡顏。

雨聲愈來愈小，漸漸消逝不見。

潛意識裡怕有突發情況，林小曦睡得不踏實，沒多久便驚醒，身上多了層棉被，帳篷里只有流着口水呼呼入睡的小不點，其他兩人都不見蹤跡。

她打挺起身，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剛出帳篷，一抹挺拔俊俏的背影映入她眼帘，男人身着簡單樸素的白毛衣加牛仔褲，雙手插兜，細腰長腿，乍一看，像極了英俊而青澀的大學生，格外養眼。

順着男人的身影往上看，空中繁星點點，像碎鑽灑在湛藍深沉的寶石上，美得讓人窒息。

靖宜回眸，低低地囑咐，“外面冷，快回去。”

林小曦瞧了瞧他身上同樣單薄的衣裳，淺淺一笑，站到他身旁，微微仰臉，出神地眺向天空。

靖宜遲疑片刻，走到她身後，把她擁入懷。

林小曦下意識縮脖子，身體變得僵硬，知道他沒有多餘的用心，也不忍抹他好意。

漸漸地，後背被他的體溫烘得暖融融，林小曦慢慢放鬆，倚在他懷裡互相取暖，安安靜靜地看着天上繁星閃爍。

“甜寶，為什麼來這裡？”靖宜溫溫的嗓音，如琴聲輕吟般動聽。

林小曦微怔，眼前掠過某人清清冷冷的俊臉，神情暗了暗，故作輕鬆道，“師姐說缺人，我就來了。靖宜你呢？”

靖宜心口悶堵，想接着問卻開不了口，只淡淡應聲，“一樣，有人組織，就跟着來了。”

林小曦莞爾笑應，聞着他淡淡的薄荷清香，心頭划過一絲苦澀。

雨停了，明日大概是個好天。

翌日。

黃金救援時間一點點流逝，眾人卯足了勁，風風火火來去匆匆。

小不點一顛一顛跟在靖宜身後喊爸爸，靖宜無奈，只好騰出手抱她，一邊幹活一邊應付抓人的小活物。

生離死別依舊不停地上演，林小曦忙累了，抬眸看看“父女倆”，不時忍不住舉起手機抓拍，暖暖柔柔的的安心感在心頭化開。

到了飯點，林小曦安頓好其他人，盛好熱食四處尋找那一大一小。

空地一角，靖宜坐着小板凳，小不點搖搖擺擺地踮起腳，往靖宜嘴裡塞餅乾，軟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拍靖宜胸口，嘴裡綿綿地念叨，“爸爸累壞了，爸爸吃。”

身旁的大人們被逗得笑開懷，林小曦遙遙望着，眼眶微濕。

“媽媽。”小不點先看到她，奶聲奶氣地喊，還不忘抓抓靖宜的衣襟，討好地報告，“爸爸，是媽媽。”

眾人目光刷地一下投向林小曦，林小曦尷尬地笑笑，低頭紅着臉走過去。

林小曦把熱粥遞給靖宜，讓靖宜喂他懷裡的小不點。

小不點吧唧吧唧吃了幾口，呢呢喃喃地撒嬌，“爸爸，媽媽也吃。”

“小菲先吃，媽媽不餓。”林小曦忙出言勸慰。

聽聞林小曦口中那聲柔柔的媽媽，靖宜眼睫輕顫，心口微微瀾動，想到和她擁有一個共同的小孩，感覺有種說不出的神奇。

小不點不依不饒，綿綿柔柔地使喚她“爸爸”，非要靖宜一人一口喂她們。

林小曦臉頰開滿桃花朵朵，低着頭拘謹地讓靖宜餵食。

小不點吃飽喝足，趴在靖宜懷裡昏昏入睡。兩人得了閑，匆匆忙忙嚼着平淡簡陋的午飯。

“你倆乾脆結個婚，把小菲領養算了。”有人調侃。

“對啊，俊男美女，很養眼。再說了，靖宜有錢，多一個不多，以後你倆再生一打，也養得起，不像我們。”有人艷羨不已。

“就是啊，這小女孩也怪可憐的，看樣子應該是孤兒。”

眾人七嘴八舌，看着眼前溫存的一幕調侃，緩解連日緊繃嚴峻的情緒。

“對了，小曦，小菲的身份查到了，家人只有爸爸和奶奶，奶奶現在還下落不明。”有人輕輕嘆了嘆氣。

林小曦頷首致謝，瞧了眼靖宜懷裡的小不點，眸光微暗。

小不點缺覺，飯後便一直午睡。忙忙碌碌了一下午，臨近傍晚，林小曦正好和靖宜同路，去附近幫忙。

專業救援隊正在一幢倒得徹徹底底的老式居民樓前施救，被困太久，不少人剛被救出便斷了氣，林小曦被當成半個護工用，陪在一個被壓在水泥牆下的奄奄一息的老奶奶身旁，不停地用濕棉簽拭擦她乾裂的嘴，補充些水分。

救援隊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老太太周邊的牆清開一個口子，怕再給老太太施力，眾人只能減緩進程，一點點撬開她身上的重壓。

老太太臉上皺紋密布，渾濁的雙眸深凹，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盯得人發怵。

斷垣中粗粗的鋼條，側着刺在老太太腹部，血流了一地，手腳和頭部都有深淺不一的刺傷。老太太年紀大，被困了兩天，顯然已經快到極限。

老太太自知撐不太久，乾枯的眼睛流露着無盡的哀傷，沙啞地自說自話，“兒啊，你和孫女可得好好活着。”

林小曦低着頭，暗暗傷神，想安慰卻無言以對。

此刻無論說什麼，都無比蒼白。

老太太絮絮不休，神志也漸漸不清晰，漸漸話不成句，乾涸的眼底閃着絲絲遺憾，斷斷續續呼着家人的名字，“兒啊……小菲啊……兒啊……”

小菲？林小曦倏然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辨老太太口中含含糊糊詞語。

幾遍之後，她確信聽到小菲二字，騰地站起身，焦急地喊靖宜。

“把小菲抱過來。快點。”林小曦不停地原地踏步，慌亂地推了推靖宜。他們救了的小菲，也許不是老太太的小菲。可只要有一線希望能圓老太太的臨終念想，就值得一試。

靖宜低頭掠了眼，頓時瞭然，轉身疾步離開。

不到五分鐘，靖宜氣喘吁吁地抱着小小孩出現。確認她還睡得安沉，兩人蹲下身，把軟乎乎的小人托到氣息微弱的老太太面前。

“奶奶，這是小菲。”林小曦心裡沒底，趴在地上輕輕道。

老太太艱難地睜眼，乾裂滲血的嘴唇不停地發顫，深凹的眼睛滴出點點淚花。

林小曦悄然鬆了一口氣，看了看靖宜，相視淺笑。

“照顧……小菲……謝謝……”老太太氣息如絲，哽咽不斷，神情很是激動。

“奶奶放心，小菲會好好的，我們都會照顧她。”林小曦鼻頭一酸。

老太太嘴角輕輕地抽動，似乎還在說著什麼，聲音太微弱，林小曦使勁湊上前，還是聽不清。

外頭風大，冷颼颼的，小不點蜷縮一團，焦躁地翻身。

靖宜忙把她挪開，在她醒來前，離開她即將告別人世的親人。

老太太安詳地合眼，眼角滲着淡淡的淚花。